第37篇:《不在场证明》
文/猫郎君
1
杜宇跷着腿坐在米黄色的真皮沙发上抽着七星烟,一旁,他的妻子许美正把他的西装往一口敞开的黑色皮箱里放,边放叮嘱他在外地这几天要注意身体,少喝酒云云。
杜宇在背后看着她那罩着鹅黄色羊绒杉的粗壮腰肢,心头不禁一阵烦躁,他厌恶地皱皱眉,不耐烦地说:
“三天就回来了,我又不是头一回出差,烦不烦啊你。”
许美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反驳:“我还不知道你?别说七天,一天我也得说。”她的脸上天生有两团红血丝,现在愈发显得红艳了。
她继续说着,像在发着牢骚:“我不管你,你说我不关心你,吵着离婚,我关心你,你又嫌烦,不知道你想我怎么做。”她把杜宇的电动剃须刀放进皮箱的一角,摆正。
“你要觉得不爽,那咱趁早分开。”
许美这次没有回头,甚至连手都没停,杜宇听到了一声冷笑越过她的肩膀飘过来。“想都不要想。”
两人都不做声了,房间里只有衣物被放进皮箱的扑扑的声响,以及许美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的单调的脚步声。
这声音让杜宇感到反胃,同马桶的冲水声,同小饭馆肮脏桌边的呕吐声,同喉咙里卡痰的声音一样令他难以忍受。他已经忍了十年。
他把烟头用力摁灭在琉璃烟灰缸里,心里愈发坚定了那个念头。
下午一点,他拖着皮箱出了家门,因为是去机场,他没有开自己那辆黑色的宝马车。出了小区门口,见四下无人,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压低声音吩咐道:
“我三点上飞机,你最早今天晚上就可以动手,最晚不能超过大后天,我要的就是这个不在场证明,你别给我搞砸了。……最好伪装成抢劫杀人,卧室抽屉里有几千块钱,还有她的戒指项链你都拿走,尽量像一点。那30万我已经放在一个地方了,事成后你把尸体照张相,发我手机上,我确认后就告诉你去哪拿钱。”
他想了想,最后交代道:“你给我当心点,我客厅里可不少瓷器呢,你别给我碰碎了。”
2
麓明山庄这片别墅区依麓明山而建,远离城区,平日里出租车并不是很多,杜宇等了五分钟,连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一辆蒙着泥灰的白色金杯面包车远远驶来,在他面前经过,不知为什么开了几十米后并没有进小区,而是掉了个头,照原路开了回来。
杜宇听到引擎声,转头看,这辆面包车已经再度驶到他面前,车窗上全都覆着膜,墨镜般漆黑一团,看不清里面。杜宇刚想把头转过去,车门忽然向一旁滑去,发出哗地一声响,与此同时,从车里跳出三个人,抓住他就往车里塞。杜宇意识到不妙,刚要呼救,嘴已经被一只硬邦邦的大手捂住,转眼间,他已经被几只胳膊硬塞进后排座,最后那人从容地拎起地上的皮箱上了车,车门随之关闭,面包车驶上公路。
杜宇的眼睛适应了车厢里的昏暗光线,除了他,车里还有四个人,一个戴黑棒球帽的在开车,两个一左一右将他挤在中间,用力扭住他的胳膊,另一个年龄稍大,刀条脸的中年人敞着怀坐在他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们想干什么?”杜宇颤声问,他觉得嗓子发干,但小腹却下坠。
对面那中年人冲他笑笑,露出一口细碎的牙齿:“没在电视上看过绑架吗?问这么没文化的问题。”
“你们、你们这可是违法的。”杜宇虚张声势地叫嚷起来。
旁边押着他的胖子立刻腾出手响亮地抽了他一个嘴巴:“我们知道。”
随后他头上被套上了个黑色布袋,手脚也被尼龙绳麻利地捆绑起来,一只手伸进他的西装里兜,取走了他的手机。
3
布袋被拽掉,随手丢在地上。
这里像是个废弃不用的仓库,四壁没开窗户,只在屋顶上有两方不大的天窗,透进些晦暗的光线。屋顶有三层楼高,二三十米长的空间里阴冷空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变的味道。
杜宇已经被绑在一把掉漆的木头椅子上,为首那人手拿着他的蓝莓手机,正一下下按着,屏幕的荧光照着他的脸。他把手机朝向杜宇的眼睛:“这个号是不是你老婆的电话?”
杜宇没做声。
手里拿着罐青岛啤酒的胖子从后面走上来,突然扬起一脚把他连同椅子一齐踹翻,再拎起来放正。
那人再问:“这个号是不是你老婆电话?”
“是,是。”杜宇忙不迭地回答。他额头已经青肿了一大块,一缕头发狼狈地耷拉到眼睛上。
那人拨通电话,来回走动了几步,想必接通了,他对着电话说道:“是杜总的爱人吧?你别说话,听我说,你们家杜总正在我这里作客,我限你明天下午两点前准备好50万现金,到时候等我电话,我告诉你送到什么地方……不明白吗?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绑架,绑架知道不?电视上看过没?……对,就是绑架,不是拍电视,是真绑架,真正的违法犯罪……”抬头吩咐胖子,“来点动静让她听听。”
胖子左右开弓连抽了杜宇几个耳光,杜宇一迭声惨叫起来。
“听到没?我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报警什么后果知道不?报警你就得改嫁了……要是明天两点前看不到钱,你也得改嫁。”
他啪地挂断电话,小声嘟囔道:“真他妈费劲。”转脸问杜宇:“我说,你跟你老婆都这么蠢,怎么还能这么有钱呢?”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罩上了一层杀气:“就看你的好老婆了,要是明天我看不到钱,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过来替你收尸。”
杜宇愣愣地看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胸口也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瞪大眼睛:“要是我老婆今天晚上死了呢?”
那人笑起来,对同伙说:“他还蛮有想像力的嘛。”
他拿过一卷透明胶带,哧啦拽出一段:“先委屈你了,等明天你老婆拿钱来赎人,到时候咱好聚好散。”说着他来封杜宇的嘴。
杜宇死命晃着头挣扎,扯着嗓子叫喊起来,隐约带了哭腔:“别明天啊,别明天,叫她今、今天就去拿钱,明天就来不及——”
未脱口的话被封在嘴里,成了乌拉乌拉的含混不清,那人转着圈又缠了几道,直到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才把胶带信手一丢,让它坠在杜宇胸口一下下晃荡着。
他轻轻拍了两下杜宇的脸:“明天我们再来,到时候你是活,是死,就看你老婆爱不爱你了。”
四个人转身出了仓库,一阵铁链碰撞声,他们在外面把门锁死了,然后是汽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
4
许美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哆嗦,连肥厚的嘴唇,连里面的牙齿也在不停地碰撞着。她那张肉滚滚的红脸显得茫然无措。
她刚刚在电话里确实听到了丈夫的惨叫声,而且来电的也正是杜宇的号码,看来电话里那个人说得都是真的,他们的确绑架了他。
第一个念头是报警,但随即被她否决了,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她可不想让自己变成寡妇,结婚十年,虽然杜宇对她的态度每况愈下,但凭心而论,她还是爱着他的。
再者,50万也不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一个数目,因此她决定给他们,换回丈夫。
或许这还是一件好事呢,经过这件事后,也许杜宇对她的态度会有所转变。想到这里,甚至有一些喜悦从她心底大团大团的恐惧与惊慌间的罅隙中挤了出来。
晚上,她翻找出了几张存折,杜宇的钱她看不到,全都把在他自己手里,她只能先用自己的救急了。存折里是她多年来攒下的私房钱,加上利息,应该能凑够五十万。
第二天上午,正当她准备出门时,一个高大瘦削,头发剪得极短的年轻人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朝她家的房子走来。
许美开门时,看到他笑吟吟地站在门外,阳光迎着他的脸照射过来,令他微微眯着眼。
“您是杜总的爱人吧?”许美听到他声音温和地问。
她点点头,疑惑地望着他,回忆着是否认识这个人。
年轻人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推到门内,同时跟进来,一只脚熟练地带上房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飞快地拔出,手前是一道雪亮的刀锋。
他一连捅了十刀,然后蹲下来,耐心剥下她身上的首饰,拿出钱包里的钱,把空钱包丢在她的尸体上,又到各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把能打开的抽屉和柜子都打开,这一切都做完,他到卫生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
回到客厅,他掏出手机调至照相模式,对着女人的尸体按下快门,然后拨通了杜宇的电话,但是响过几声后便被对方按掉了,接连三次都如此。他皱了皱眉头,发了条短信过去:杜总,事已办妥,请速兑现你的承诺。
没有回复。
他若有所思地在尸体旁坐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这栋漂亮而血腥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