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钟声与箫声
自从那次集体行脚之后,九华山钟声俱乐部的工作不断取得进展,施主捐赠的寺钟陆续送到九华山,配置到相关的寺庙。到农历二月中旬,五个肉身菩萨所在寺庙都配置了寺钟。越来越多的山外客知道九华山有个钟声俱乐部,开展“钟声度人”业务。
随着钟声业务的展开,我觉得钟声俱乐部应该有个会标,以便更好地对外宣传。会标图案我设计为慈明和尚在幽冥钟亭的撞钟图,为什么要以这个为会标图案呢?因为慈明和尚在幽冥钟亭撞了十年钟,后来他修得金刚不坏之身,成了真身菩萨。每个真身菩萨在生前都以自己的独特方式行菩萨道的,有的悬壶济世,比如仁义师太;有的撞钟度人,比如慈明和尚。在九华山,慈明和尚成了撞钟人的代表,我们成立钟声俱乐部,实际上是继承他的未竟之业,以他及其所在的幽冥钟亭为两大要素,来设计钟声俱乐部会标,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说白了,就是让慈明和尚做九华山钟声俱乐部的形象大使、代言人。
我带着小洁人到幽冥钟亭去取景,从三空寺到幽冥钟亭要翻越许多山峰,路途遥远而艰险。
走到一山脚,我们的耳畔突然传来了箫声,那箫声悠悠扬扬,丝丝缕缕,那旋律是我从未听到的旋律,非常动听,大有禅意,如仙乐飘飘。
我和小洁人驻足寻找箫声的来处。
据我们判断,箫声应该来自前方山腰中,那个地方好像是处断壁,周围长满了树。但,任我们睁大眼睛细瞧,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心中纳闷:难道是鬼在吹箫?大白天的能闹鬼不成?我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我对小洁人说:“走!我们过去看个究竟!”
我和小洁人披荆斩棘,攀岩附石,一路辗转,终于来到断壁的顶端。
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了!我看到一座全用歙县青砌成的坟墓,墓室的门洞开着,在洞口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端坐着。这个人头发特长,估计有一丈长。他一袭青衣长袍,作跏趺坐,闭着眼,气定神闲地吹着箫——我们的到来,他浑然不觉。
刚才我瞎说是鬼在吹箫,没想到,鬼没看到,看到了与鬼为伍的人!
眼前的人让我想起了丽江的大唐定者!因为,在丽江禅定千年的大唐定者,也是长发,也是禅坐在高山断壁处。
看着这个禅坐的人,我的心砰然一跳,我想:难道在丽江入定千年的大唐定者跑到这里来了?我从丽江跑到九华山,他也从丽江跑到九华山,我们两个相隔千年的人,真的有奇缘?
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有一千多岁了!见到一个一千多岁的大活人,那是怎样的奇遇啊!而这样的奇遇就发生在我的身上!何况这个千岁寿翁和我同为佛门中人,他应该认识唐代的玄奘法师和禅宗六祖,我完全可以向他请教玄奘法师和慧能法师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啊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一阵惊喜,心头难抑兴奋之情。
小洁人看到我那么激动,感到莫名其妙,他当然不知道个中的奥秘。
庆幸的是,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我一再提醒自己:要镇静,冷静,万不可冲动,免得坏了大事。
很显然,这个人是以吹箫的方式来修炼的,看似在吹箫,实际上已经入定了。我想和他打个招呼,说说话,但又怕打扰了他,就在他身旁一直默立着,不敢吱声。
半个小时过去了,吹箫人还没出定。我耐不住了,决定立即和他打招呼说话!不和他对话怎么知道真相?
考虑到他是唐代人,不懂现代汉语,我就用文言恭谨的问候道:
“汝乃大唐高僧乎?”
话已发出,可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仍闭目吹箫。
我又轻声问了句:“汝乃大唐高僧乎?”
还是没有反应。
我急了,就抬高了嗓门问道:“汝乃大唐高僧乎?”
这下行了,吹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放下箫,启口回答道:“no!”
啊?他会说英语?唐代人懂英语?他到英国留过学?既然他用英语对我,我也用英语对他,我问:“but,whoareyou?”
这时,吹箫人站起身,走出坟墓的洞口,头发拖到地上,两眼放射出逼人的光芒。
他先是看了看前方的山峦,然后转身问我道:“你们是谁?”
这句话,他用的现代汉语。那我也用现代汉语回答:“我们是九华山三空寺的和尚。”
“我是这里的隐僧,在坟墓里修行的隐僧。你们在寺庙里修行,我在坟墓里修行。”吹箫人说。
“为什么要在坟墓里修行?”小洁人问。
“我图的是清净。”吹箫人说,“现在的寺庙没有一座是清净的,和尚不念金刚经,只念生意经,名和尚,实奸商。香客则带着俗世的欲望来拜佛,求佛这样,求佛那样,全然把佛变成了供他们驱使的仆人。他们大把的烧香,大声的喧哗,寺庙成天浓烟滚滚,人声鼎沸,道场已经变成了欲场。还有一些愚昧的人,不懂佛的真谛,把寺庙变成了驱鬼弄神的戏台。在这个时代,寺庙不再清净了,坟墓才是唯一清净的场所,只有在墓中修行,才无人干扰。”
“不怕死人吗?”小洁人问。
“怕死人的人,不是真修行人。修行人,首先要过生死关。”吹箫人说,“修行到今日,我已经能够做到视活人如死人,看死人如活人。我怕死人吗?我还经常和他对话呢。”
“那你吃什么呢?”小洁人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接连问道。
“饥食野果,渴饮山泉。”吹箫人说。
“您尊号?”我问。
“我的法号叫释静修。”
“静修法师,”我说,“我叫释我,他叫洁人。”
静修点点头。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差点忘了。
我问:“您是哪个朝代的人?俗腊多少?”
静修哈哈一笑,说:“我就是当代人!今年50岁!”
我也哈哈一笑,说:“我看你的长发,以为你有一千岁!原来只有50岁!我的判断完全错了!不过也好,如果你真有一千岁,真会把我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