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树长长呼了口气,低下头,不再看任何高于视平线的景物。在这个地方,仰望是她做得最多的动作,穿行在这些似乎跟天空相连的大小山脊之间的感觉,就像几只小蚂蚁在硕大的足球场爬行一样,那种挥之不去的渺小感,让沙小树找不到任何可以令她真正定下心来的安全感,这种难得的体验让她讨厌。
格桑把帽沿用力朝下拉,遮住冻得通红的耳朵,一路嘀咕着前进。
秦陌风留心到这个家伙走路时,基本保持着一条直线,经过一些长着丛丛不知名植物的地方时,他总是刻意放大步子跳过去,落到没有植物的地方。
“hejumps,wejump.”秦陌风朝自己的两个盟友眨眨眼,语带幽默地说着。
格桑的利用价值,终于开始有所体现,他怎么走,秦陌风他们就怎么走。最熟悉此地地形的人,只有他。
越往山谷深处,沿途见到的各种骸骨就越多,大大小小,有的堆叠在乱石之间,有的散在弯曲的地沟里。这些骸骨大多是动物的,但有几处骸骨中也夹杂着人类的头骨。
沙小树边走,边留心观察着地面。
“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克劳恩口里吐出浓重的白气,他知道沙小树在查看林家夫妇是否留下行踪。
如果没有像格桑这样的向导,林家夫妇应该不会找到捷径,也就是说他们不大可能走现在这条路。而且这对夫妇不是省油的灯,哪会那么容易留下被追踪的痕迹。
走完那条羊肠小道,几人又快步行进了近四十分钟,又翻过另一座山坡时,只觉眼前豁然开阔,一股淡淡的腥咸湿气裹在空气里,扑鼻而来。
一个直径约一百米的湖泊静静躺在两片高耸陡峭的山岩之间,夹心饼干一样。湖面上几乎结满了冰,白得像一块硕大的镜子,光线映照下,折射出若隐若现的银色。
这片湖泊,借着狭隘到奇特的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彻底截断了他们前进的路线。
格桑倒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般躲到了秦陌风背后,抖着手指着那片湖泊语无伦次道:“那个……那个就是普姆湖……去天刀石群最快的捷径……我们必须从湖上过去。”
“为什么你那么害怕这个湖?”沙小树不解,这片湖泊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格桑支吾了半天,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说过,普姆湖里住着魔鬼的坐骑,每到阳光被乌云吞没时,就是它出现的时候。许多许多年前,牧人的牛羊一旦去到普姆湖畔吃草,就有去无回,连骨头都找不到。不但牛羊,那些误走到湖畔的人,也没有一个回来的。魔鬼谷里的普姆湖,就像魔鬼的一只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猎物。”他拍着自己的心口,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普姆湖的湖面,就算到了冬天,也总有一处是不结冰的。”
“一个老掉牙的传说就让你吓成这样。”沙小树不屑地笑道:“这些湖泊怪兽的传闻,从尼斯湖到百慕大,我听得多了,正愁没机会亲身体验一下呢。”
几人架着畏缩不前的格桑,快步走向湖边。沙小树庆幸现在是冬天,只要稍微留心湖面冰层的情况,很快就能走过这片湖水。换作别的季节,只怕她还得换件泳衣才能过去。
一片静谧下,椭圆的湖面像似一只半张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逐渐逼近的四个陌生人。
雪越下越大,普姆湖边缘上的嶙峋怪石在一片银白中突兀而立,而在石块之间,却生长着一丛丛碧如翡翠的藻状植物,放眼看去,整个湖边都零星但均匀地长着这种植物。那一片碧绿,数量虽然不多,却极为新鲜惹眼,看上去就像有人刚给它们浇过水似的。
他们之中谁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属于哪门哪科。连克劳恩都坦承没有见过这种生长在陆地上的类藻状物体。世界上能在陆地上生存的藻类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多在阴暗潮湿处。像这样堂而皇之长在开阔地里的,确实罕见。
只有格桑抓着脑袋,小心盯着不远处的“绿藻”嘀咕:“我爷爷的爷爷说过,许久之前,普姆湖的湖边就寸草不生了……”说着说着,他的脸变得比那些植物还绿,大叫着说,“这一定是魔鬼搞出来害人的把戏!”
“少在那儿封建迷信了。”沙小树不胜其烦地朝格桑挥了挥拳头,转头对秦陌风道,“你探路还是我?”
沙小树的游泳技术不差,可大冬天的,谁也不想掉湖里去洗澡。格桑在陆地上带路是一把好手,但能否安然通过冰面就不得而知了。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能通过冰面裂缝的走向以及浮雪的颜色和下沉度来判断脚下的“路”是否安全。
“这个时候就不提倡女士优先了。”秦陌风一笑。
其余三人紧随秦陌风,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普姆湖的湖面。
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的冰层发出吱嘎的声音。所有人都尽量把呼吸放轻,恨不得自己的体重能在瞬间减掉五十斤。
秦陌风带的路,起码到现在都是安全的,尽管脚下偶尔有些小晃动。
行至五十米处时,几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隆起于冰面的银白色“包块”。
沙小树跟秦陌风对视一眼,小心接近,细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两个约一人大小的旅行睡袋。因为睡袋的银白色实在太接近冰层的颜色,距离稍远些的话,再加上落雪越来越大,肉眼根本不易发觉。
“睡袋里有活的东西。”克劳恩虽老,视力却不差。睡袋下轻微的起伏,他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在岌岌可危的冰层上,格桑只怕撒腿就要跑了。荒无人迹的湖面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两个会喘气的睡袋,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可怕!
沙小树挪步到距睡袋不到两尺的地方,蹲下来一看,发现两个睡袋下的冰层,有一小片渐渐淡开的红色。她叫过秦陌风,两人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携手大胆地将睡袋朝旁一推——睡袋的下层,殷红的血正透过一个被刻意挖开的小洞,缓缓从里面流出。
秦陌风缓缓拉开了睡袋拉链,一只戴着戒指的人手,滑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