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点帮忙拍照或者摆弄电脑，这应该不违法吧？如果单凭这些能把我怎样，你们也不会只是行问讯程序了。”沙小树笑得没心没肺，又看似无意地说道，“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的，不止我吧。拍这两张照片并在第一时间提供给你们的人，难道不该跟我享受同样的待遇么？”

“这些我们警方自然会调查。”罗正开始觉得这丫头的底子绝不像她的笑容一样，没心没肺不着四六，她被带进警局后不止全无慌乱，其思维跟逻辑还异常清晰。

这不但不是个容易瓦解的对象，还极可能是个稍不留神便会呛到自己的朝天椒。

“好吧，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罗正走回办公桌前，边收拾资料边道，“不过，沙小姐去格尔木市的机票恐怕得改签，我们需要暂留你48小时，希望你配合工作。呵呵。”

小顾快步走到沙小树面前，黑着脸说：“跟我来。”

沙小树听话地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顾一番，说：“头大面赤，秉性急躁，步行如奔，帅哥你八成是白羊座吧，最近火星逆行，你小心破财哦！”

小顾的脸一阵黑一阵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里是国家机关，你再胡言乱语，我就……”

“治安处罚条例嘛，行了行了，知道了。走吧走吧，不是要扣我48小时么？”沙小树嬉皮笑脸，主动朝门口走去。

罗正站在问讯室门口，看着沙小树的背影入神。最近发生在秦陵与泰陵的两桩命案，本身已是离奇，昨天又有人送了快件到警局，把这两张照片以及沙小树的资料和前后的行程记录全部奉上。罗正隐隐感觉，这两件案子，还有这个沙小树，包括那个寄照片的人，都是棘手的玩意儿。

中午，罗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昨夜刚刚下了一场小雪，外头的寒风利得像刀一样，每个人都裹得像个粽子。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要限期破案，在闻名全国的旅游景区死了数名游客，影响实在太大太坏。如今虽然有了沙小树这条线索，可这小妮子像泥鳅一样刁钻滑腻，如果他们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48小时后便要放人。罗正想过，如果48小时后依然没有进展，那他不论用什么理由都要再扣沙小树半个月。

二十年刑警的直觉告诉他，沙小树绝不能丢。

他吸了口气，为了这案子，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坐回办公桌前，他望着已经没了热气的盒饭，眉头渐渐锁紧——

也许，该找他来帮忙？

想到那个家伙，罗正锁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除了专案组内部会议，罗正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直到天黑，罗正才出办公室，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眼角的皱纹像是更深了些。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他迎头便碰上外出归来的小顾，这小子臭着一张脸，额头上贴着生人勿近的愤慨标志。

“咋了？黑一张脸给谁看？”罗正拦住他问道。

小顾欲言又止，左右看看，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才凑近罗正，小声道：“今天邪门了，我……”他又看了看四周，“我钱包被人偷了！”

其实，被偷钱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落到一个受过正规训练，反应与警觉性都在常人之上的刑警来说，多少算是个小新闻了。

起码，罗正当差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听说身边哪个同仁被偷过钱包。

小顾翻过手里的提包，上头一条清晰的刀痕，厚实的皮料难看地豁开着。

“我办完事，就去了个小超市买矿泉水，超市里除了我，一个顾客都没有。”小顾颇懊丧地放下提包，刻意把有刀痕的那面藏在里头，“我刚才停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被顺走了。里头有两千多现金呢，打算下班去买新手机的。心疼死了！”

罗正拍拍他的肩头，说了一堆诸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财身外物之类的安慰词，可心里却没来由地浮出白天沙小树玩笑般的话语，他不懂什么星座，更不相信这些玩意儿，但为什么这些话从那个丫头嘴里说出来，就让他像吞了根小刺一样不舒服呢？

站在食堂里，罗正一边舀着米饭，一边思忖，那家伙应该会来吧？

“罗队，那啥……”小顾端着个空饭盆，出现在罗正眼前，一付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

“揭不开锅了？”罗正笑了笑，给他添上饭，又要了两个荤菜，拉着小顾在食堂的角落处坐下。

“那贼下手真黑！本来我身上还有点零钱，够挺到发工资的日子。”小顾舀了两口饭，愤愤道，“来打饭的时候才发现……”

说到这儿，小顾用手拉了拉警服的口袋，袋底处露出一道细细的刀口，看样子那点零钱也没有幸免于难。

“年关难过，你自己也要注意下。”罗正笑着安慰道，脑子里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只不知死活的苍蝇蔫蔫地飞了过来，正停在小顾手边，没精打采地拉着自己的脑袋。

“赵队他们出去严打了，没想到这些贼还是那么猖獗。”小顾气鼓鼓地说着，一巴掌拍向苍蝇。

轰！桌子抖了一下，地面也跟着抖了一下，食堂的天花板落下一阵浮灰。小顾看着手上被拍瘪的苍蝇，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一巴掌的威力未免也太大了点。

罗正只愣了不到两秒的时间，身子就立刻迅速蹿向门口：“快去置留室！”

警局的院子里，人声嘈杂，大部分人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只是下意识地循着发出巨响的地方奔去。

罗正的判断非常准确，那巨响正是从置留室发出的，当他和小顾赶到时，弥漫的烟尘还未散尽。置留室坚固的墙面上露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洞，而洞的位置正好是……

“沙小树……立刻封锁现场！”罗正丢下一句话，也顾不上墙面是否存在继续坍塌的危险，一个箭步冲进了置留室。

洞的后面是用作置留重要疑犯的置留室三号房，虽然隔着满屋的烟尘，但罗正还是一眼就发现他最担心的事情――被单独关在这里的沙小树，不见了！

罗正猎犬般地在三号房里搜寻了一遍，很明显，置留室的外墙是采用定向爆破的方法炸毁的，一则为造成警局内部混乱，二则也给沙小树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现场的环境中并没有留下任何与沙小树有关的物件，从这一点来看，沙小树是预先就知道会有人来炸开外墙，离开时也是相当的从容。作案者带着爆炸物混入警局，还从容不迫地安置好丨炸丨药进行爆破，成功劫走重要疑犯，这简直是对司法制度权威的挑战。

“小顾！”罗正的浓眉拧成了逗号，他已经被对手激怒了，但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必须立刻通知各单位严密注意交通站点，迅速展开搜查。

“报告罗队，他刚走。”一个笑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罗正耳朵一动，本能地平移一步，转身拔枪，准星正对着身后那人的脑门。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沙小树，双手插在衣袋里，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你没走？”罗正眉毛一扬，摆动了下枪口，示意她靠墙站立。

“你们警局的豆腐渣工程也太害人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大衣啊。”沙小树对罗正手里的枪视若无睹，哭丧着脸扯着自己污渍斑斑的大衣，“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才弄干净的，还好我有独门秘方，不然就算送去干洗店也来不及了。”

诡异的爆炸，神秘失踪又再度出现的沙小树，罗正虽然身经百战，此刻却也不由得有些头晕了。不过，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孩绝对不简单。

“应该是个意外。”罗正打着哈哈，手里的枪依旧没有放下，“沙小姐没有受伤吧？”

沙小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姿势优雅得像个公主，随即一脸调皮地看着罗正，那眼神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

“看来今晚沙小姐要委屈一下了。”罗正没有理会沙小树眼中的嘲弄，收起枪上前亮出手拷，“这里太乱，还是换个环境的好。”

喀嚓，沙小树顺从地戴上了手拷，乖乖地跟着罗正钻出墙洞，径直向警局的后院走去。

“罗队……”小顾带着一群丨警丨察从前面赶来，满是惊讶地盯着沙小树，他们刚搜索了整个警局，实在没想明白罗正是从哪里把沙小树揪出来的。

“调十二个警员，四人一组，三班出勤！安排人清理一下老枪械库。”罗正声音低沉地命令道，“从今晚起，沙小姐一步都不能离开我们。”

小顾应着，狠狠地瞪了沙小树一眼，立刻跑去安排布署。

“在我身上浪费国家资源，真是罪过。”沙小树吐了吐舌头，“你们这儿的饭菜还满好吃，不留够48小时我可舍不得走。何况，畏罪的才会潜逃，我可没这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