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域杀机

裟椤双树and裟椤双树/合著

引子·干尸

十一月的贺兰山，风很劲，连中午的太阳也不能让人觉得暖和些。一般说来，这已经标志着旅游旺季渐渐远去了。

“这年月的人还真会挑时候来，冻病了才知道苦呢。”钱四海从老花镜上方瞟了一眼，继续关注面前的报纸。

哐，管理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被寒风推着冲了进来，脸色赛过山上的青石，声音颤得不成调：“钱叔，出……出事了。”

“怎么说话呢，这丫头……”钱四海忙不迭地压住被风吹起的报纸，一脸不快，“我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哎呀，不是……”那女孩的话更说不清了。

钱四海见状知道事情肯定不一般，也不等她说明白了，抄起桌边的背包，示意女孩前头带路。

桌上的报纸被风吹起，紧贴在了窗户玻璃上，露出一个醒目的刊头标题：

《秦始皇陵连环惨案，五名游客三日丧生》

钱四海今年五十三，论资格经验景点管理处没人能比他丰富。前几年山上困了几个游客，连搜救犬都找不到，管理处领导急得团团转。这时候钱四海来了，灌了两口酒，背上自己的背包，一个人闷着头就出去了。

三个小时后，游客成功解救，钱四海还顺道带回来一只野兔下酒。

“咱不敢说见多识广，但这贺兰山方圆几百里，没什么是我老钱没见过的。”

“出事”的地方是西夏王陵之一的泰陵，乍一看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转到阙台遗址的后面时，钱四海终于在贺兰山范围见到了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东西。

如果不是今早一个游客躲去避风处小便的话，也许还得好几个月才会发现。

那是阙台上凸出的五个土坷垃，不知怎么已经碎开，钱四海小心地拂去土屑，露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头，脸上赫然带着一付时髦的墨镜。

钱四海叫来其他管理员，经过一番小心地清理，阙台挖出了五具完整的干尸。其中一具穿着红色冲锋衣的女性尸体钱四海印象颇深，那是个老外，前天当班的时候，钱四海还曾给她指过路。

“这才没两天，好好的活人怎么就变成干尸了呢？”钱四海一边张罗着保护现场，一边脑子里满是问号。

临时围栏外，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年轻女孩略略向里看了几眼，嘴角浮现一丝不屑冷笑。

“好戏才刚刚上演。”

壹·疑犯

“我们希望你不要对警方有任何抵触情绪，请你过来只是协助调查，配合我们的工作。”罗正捏着笔，和颜悦色地望着对面那个一言不发的被问讯者，他当了二十年的刑警，怎样刁钻古怪的对手没见过，只不过，今天被请来“协助调查”的对象，似乎跟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有些不同。

从银川市区凯雅酒店1108号房到警局里的问讯室，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这个名叫沙小树的年轻女孩，眨巴着一双杏核大眼，不怒不惊，看似很配合地随他们来了警局，只是这一路上，她半个字都不曾说过，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外，仿若她坐的不是警车而是辆观光大巴。

罗正的语重心长，对对面的沙小树仍然没有一点触动，她自顾自地玩耍着围巾上垂下的流苏，偶尔抿一抿粉嫩的嘴唇，神态悠然得很。

倒是罗正旁边的小顾沉不住气了，这个刚当丨警丨察不到两个月的新丁，怎能忍耐如此“大牌”的被问讯人，何况他们手里还有明确证据证明她跟两桩命案有关！

“希望你注意一下态度，配合警方的工作！”小顾沉下脸，语气比罗正重了许多，“如果你还是拒不合作，我们同样可以以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章第七条依法拘留你！”

闻言，沙小树抬头看着一副包公脸的小顾，明亮的灯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两颊上透出的酡红透着股灵动的俏皮，被对方这么一呵斥，她不仅没生气没害怕，反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我们重新开始。”罗正也笑了，以他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这丫头片子身上的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既无畏惧之色更无猥琐之态，连笑声都澄朗无比。他示意小顾重新开始做笔录。

“姓名？”小顾压下火气，例行程序重问这已经反复问了数次的问题。

“胡照！”沙小树终于开了金口，蹦出俩字，顺便挪了挪身子，坐得笔直，一派接受了教育端正态度的正经模样。

性子历来耿直的小顾一愣，目光落在摆在桌子上的沙小树的护照上，脱口而出：“护照上不是写的沙小树么？”

“知道您还问哪？”沙小树咧嘴笑了。

小顾被她一句话噎住，想发作，到底还是忍住了。

“性别？”

沙小树低头看看自己，一吐舌头：“您瞅着办吧。”

“你……”若不是罗正拿眼神要他稳住，他真想把这个在俄罗斯留学的中国丫头拘留个十年八载！

罗正越发觉得这小丫头有趣得很。

在一番考验忍耐力的基本问答之后，罗正进入了正题，问：“今年11月23日，也就是五天前，你人在哪里？”

沙小树掏出手机，调出行程表一看，爽快地回答：“在西安。”

“据我们所知，你11月22日从莫斯科回到北京，落地后即马不停蹄飞到西安。这么匆忙，有什么急事么？”罗正不疾不徐地问道，语气始终平和。

“旅游啊！参观秦始皇陵啊！”沙小树直言不讳，“我虽然是中国人，可大多数时间都在莫斯科读书，我趁假期回国参观祖国的珍贵遗迹，有什么问题么？”

“呵呵，没问题。”罗正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既然你这么热情万丈回到祖国怀抱，为什么只在西安停留了两天？”

“秦始皇陵看完了，我自然就走了呀。”沙小树歪着脑袋，颇无奈地解释，“秦始皇又没说请我吃晚饭。”

小顾突然生出想揍人的冲动，罗正一笑，面不改色地继续：“你离开西安，又去了哪里？”

“不就是你们这里咯！”沙小树嘻嘻一笑，“西夏王陵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之一呢！”

“嗯，银川欢迎你。”罗正点点头，话锋一转，“你先到秦陵，又到泰陵，真的只为旅行？”

“难道还为促进经济繁荣？”沙小树反问。

到现在，连罗正也必须承认，别的先不说，沙小树绝对是他接触过的口舌最刁钻的嫌疑人。

再跟这丫头这样耗下去，只怕问讯室会成她展示口才的舞台，罗正打算出狠招。

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两张照片，走到沙小树面前，一手一张展示给她，道：“这照片上的人，是你没错吧？”

沙小树的目光移到照片上，深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转瞬即逝。

左边那张照片，正正是游人如织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前，一群游客正拍照留念，照片的最左边的，一身黑色短猎装的沙小树抓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走过；右边那一张，任何一个到过西夏王陵三号陵墓泰陵的人都可以确定，照片拍的就是泰陵里的月城大门，沙小树换了一身厚厚的白色大衣，裹在游人里前行。

“把我拍得不好看啊！”沙小树憋了半天，冒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候，罗正已经没有心思再跟她耍嘴皮子，严肃道：“11月23日深夜，五名游客死在西安秦陵兵马俑坑里；11月28日清晨，也就是前天，五名游客被发现死于银川泰陵的阙台上。”

“太可怕了。”沙小树瞪大眼睛认真地听着，“这和我有关吗？”

“有关的是，两桩命案的发生时间都是在你到达该地之后，而你离开的时间却又都是命案发生后不久。”罗正的口气加重了些，两眼直盯着沙小树，“你跟两件案子的死者，都是入住的同一家酒店。”

“我假期可不多，参观完了大好河山自然就要尽快离开到下一站。酒店我也只是随便挑的而已。”沙小树作无辜状地看着罗正，“难道仅仅因为我曾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命案现场，就能证明这些案子与我有关？”

“那你怎么解释死者的数码相机和笔记本电脑上会有你的指纹？”小顾强压着火气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