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层深嵌在皮肤里的脸谱却依旧鲜艳着,那是他摆脱不了的魔咒。发狠了,用手指狠狠地朝着脸上抠,却还是触不到。那层脸谱正藏在皮肤之下,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不停地抠不停地挠,油彩渗进指甲,脸上隐隐出了血。
“哟!您还在呢!”
他听了,猛然一惊。回头,是扫完地的阿婆拿了把伞走进屋里,“是被雪困住了?我正好有把多余的!”
他赶紧垂了脸。好在脸谱本就斑斓,阿婆的眼睛也不好,也没注意到他的狼狈。他接了伞,轻声谢过。草草地卸了妆,顶着风雪出去了。
外头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方才躲在昏暗的小屋里,此刻顿时觉得张不开眼睛。
又被雪片飞进了眼里,他勉强支着伞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扶到了一堵墙。
用力地揉着眼,却忽然听见从哪儿传来一阵对话,一男一女,声音熟悉。
女人娇俏着说,“你刚才和你师弟在房间里干什么?靠那么近!”
男人忙澄清着,“你想多了,两大男人都干嘛!”
“他是男人吗?在台上扮女人,比女人还女人!”
“这不是勾了脸谱还穿着裙子吗!哪有你货真价实阿。”
“我不管,他就是奇怪,看你的眼神都不正常!”
“……你也别计较。师弟他……他……”
“他什么?你说啊!”
“……他从小就扮女人,所以不太正常。你也别放心上。”
“好啊!原来你都知道,你装傻!”
“能不知道吗?他娘娘腔得那么明显,台上也就算了,下了台还含情脉脉。我真受不了,可从小我们一起长大,又一起搭戏,我能怎么样?不就是装傻吗!”
“你真坏!那你还请他参加我们的婚礼?”
“让他死了心,也好……他一直这么下去,我也很烦恼……”
风雪渐渐大了,他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师兄搂着那个女人在墙角拥吻,他觉得自己脸上的什么东西碎了,碎成千片万片。
五
师兄婚礼的那天,本是请了他做伴郎的,虽然这决定曾经被他的未婚妻隐隐耻笑。
但婚礼那天,师兄左等右等,他就是没有来。眼见着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新娘子开始哭哭啼啼,
“你师弟算什么意思?存心要我们出丑?”
师兄心里也很急,却隐隐见了个餐馆的工人一路小跑而来。那工人寻了寻,径直走到了新郎官的身边,把手里捧着的大盒子递给他。盒子沉重,新郎官一接,竟觉得好似触电一般。盒盖上写着师弟的名字,分明是他托人送的贺礼,新郎官忙问道,
“人呢?”
“那人说他不进来了,刚走呢。特奇怪的一个人,带着面具……他还……还托我转告你……他以后就不再唱戏了,希望你能好好过,好好对待新娘子……”
“不唱戏了?”新郎官心头一惊,赶紧推开了工人往饭店门口跑去。却是手里一松,盒子落在地上,盖子跌落一边……
全场的宾客都尖叫了,新娘子直接昏倒在喜堂前。
那是一张脸皮,一张被硬生生剥落的,完完整整的人的脸皮,边缘处还沾染着点点新鲜的血迹。虽然脸皮上清晰地勾着虞姬的脸谱,但是师兄知道他是谁。他在台上看了这张脸十多年,第一次觉得如此毛骨悚然……
他丢下新娘子,丢下满堂惊恐的宾客,径直奔出了饭店。
他隐隐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深深懊恼,却早已无法挽回。
这天,又施施然地下起了大雪。
一片混天昏地的白茫茫中,他穿着一身殷红在街头焦急地奔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怎么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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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霸王别姬的小说里最后师兄弟两人多年重逢在澡堂子洗浴
千帆过境,沧海桑田都早已过去了师兄这才坦然地说“你——不要怪我——”师弟这才明白这么多年的情愫师兄竟全是知道的~~这个场景是我印象最深刻的~~
涉及科幻,不合科学之处,还请原谅弯弯的无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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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温室效应
一
听早几辈的人提到‘温室效应’,说当他们还是少年时,那只不过是环保杂志上一个遥远的名词。
他们看见融化的两极冰川会连连叹息,看见饱受风暴之苦的灾民会潸然落泪。但丢开书本,他们照样会洒脱地开着汽车到处兜风,寻觅一片青青的草地肆无忌惮地践踏。去超市购物,还是习惯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因为很方便,用完即扔。然后开着整夜的灯火狂欢舞蹈,在热恋的时候送女友一件昂贵的皮草外套,又或者在失恋的时候开着整夜的水龙头只为了掩盖自己的痛哭声……
听早几辈的人说,真是悔恨之极,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太美好。美好到庸庸碌碌的脑袋根本无暇去思考诸多行为可能会带来的恶果,也根本无暇去顾及,大自然可能会爆发的愤怒……
听那些人说着,说着,他们皱纹密布的脸上顿时爬满了浑浊的泪水,蜿蜒成河。
科学太发达,人类的寿命被无限延长。但青春和美丽却因为环境的日渐腐坏而流逝得越来越早。那些口吻凄凄为我们说故事的早几辈的人们,他们固执而残喘地活到现在,皱巴巴的皮肤早已遮盖不住骨架的凛冽轮廓,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活生生的木乃伊。
但人总是贪婪,活得这么不堪也还是要继续活下去。哪怕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哪怕天空变得越来越晦涩,哪怕温室效应之下的地球已然渐渐成为熔炉。
于是顶着灼烧的阳光走到大街上,会瞧见身边爬过一具具活生生的木乃伊,迟缓而僵硬地行动着。一不小心从衣服里露出一丝皮肤,立刻就会被灼热的地面烫到。‘嘶————’的一声,脆弱的木乃伊们疼得呜呜直叫。
那场景,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拍摄的那种僵尸电影一样。
说起来,那些很久很久以前拍摄的电影,现在大都已经成了被封存在库房中暗无天日的胶片们。我却还会历历在目地记得,当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时,那些古旧的电影们常常作为怀旧专场被定期放映,我也曾经抱着爆米花陪着爸爸妈妈去欣赏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电影的画面都是模糊不清的,很多情节何其幼稚可笑,让当时年幼的我惊讶地发觉,原来人类科技也经历过如此落后的时代。可每当电影院放映这些古旧的片子,原本宽敞的放映厅里就会挤满了特地赶来的人,我的身边也往往爬了密密麻麻的木乃伊,翘首等待着。
我总是难以理解,就问妈妈这是为什么?
灯暗了,屏幕亮了。听见妈妈轻声地回答我,兴许是这些老电影里模糊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勾起了那些早几辈人的怀念吧!
我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可妈妈却说我不会懂的,我没有经历过那个落后却还尚存着美好的年代,所以我是不会明白的。
兴许妈妈说的对。我虽然点了头,但我并不是真的明白。
科技带来的便利蒙蔽了人们的判断力,对于从来没有见过绿意葱葱的地球的我而言,再怎么努力想象也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而当时年幼的我最难以理解的,就是一些描述未来世界的老电影。
每当那些电影播完,我身边的木乃伊们就会竭尽全力地呜呜叫着,舞动着枯枝般的双臂,眼角溢出一行行浑浊的泪。我看了,竟觉得恐慌,并深深质疑着:那些不遗余力描写英雄人类终究丢弃了坏掉的地球,幸福地奔向外太空寻求生机的愚蠢电影,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那种狂妄自大的情节,放在现在来看,还真是痴人说梦呢!
难道,不是吗?
人类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毁坏了地球,已然千疮百孔的母星,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人类呢?
纵然再疼爱自己孕育出的孩子,但极限之下,受伤的母亲也会挥刀相向。这个道理就在不久之后,真切地显现了。
二
公元xxxx年,由于环境被过度破坏,温室效应极速加剧,导致地球的两极冰川大量融化。仿佛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惊涛骇浪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人类的寄居地。
人类被杀得措手不及,一切高傲的科技在喜怒无常的大自然面前统统失灵。
新闻里每天都在悲哀地播报,一个城市从地图上消失了,又一个城市成为了海底的一片遗迹。从直升机上向下俯视着,只瞧见无数渺小的蝼蚁们宛如撒在蛋糕上星星点点的巧克力碎屑,他们在用人类的语言拼命求救,无助地随着浪涛挥舞着疲惫的双手。那么努力,那么渴求着生存下去,却在下一秒就被风浪掩埋,消失在了茫茫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