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的刀子扬向了男人。男人受了伤,无力挣扎,哭着求饶。关键的时刻,却不知怎么了,他只是结结巴巴地反复说着,
“以后……以,以偶每一年你的生日,我,我都绝不会缺席了。我保证!”
言言却摇摇头,“可惜了,我并不相信你。因为你从来都只会骗我。”
男人则恼怒地反驳,“你还不是一样,每一年都骗我要自杀!今年呢,你不是去跳楼了吗?”
言言沉默了片刻,垂了眼,把刀子捅进他的咽喉。
六
言言温柔地为男人合上眼睛,哭着告诉他,自己从来不曾骗他。
她每一年去实践了给他的承诺。
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言言站在街头问他,“世界上的哪些事情是绝不能缺席的?”
当时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她深深的恐惧,在昏暗的路灯下,也没有发现她的衣服上满是泥泞。
男人只知道,言言自从在网上结交了一群奇怪的网友后变得神经兮兮。
可他不知道,他们是同为一家自杀俱乐部的成员。
言言在察觉了男人对爱情的背叛后,终日与组织里的网友们哀叹着世界的荒凉与不公。她们控诉着生活带给他们的枷锁,隔着冰冷的电脑成了彼此的知己。
组织的每个人都深深同情着言言,然后约定了,在她十七岁生日那一天,集体自杀。
“世界上的哪些事情是绝不能缺席的?”
言言的答案,在看见了那群人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后,永远地烙印在心里。
是的。她失约了。
因为当她歇斯底里地威胁男人,自己即将去死时,她分明听见了男人口气中的动摇。
那一瞬间,世界对她而言又有了眷恋。她竟意外地找了可以威胁男人的东西。
她在与网友相约的树林前徘徊许久,最后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她回到家中,拼命冷却自己的心情。
她心跳如鼓地打开网页,她想知道那些人真的去了吗?
她忽然收到一条给自己的留言,
“所有人都不会原谅你的懦弱。所有人都会诅咒你的缺席。
既然你还是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那就让我们所有人一起帮你,永永远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吧!”
言言惊呆了。她慌忙再跑去相约的树林里,她找到了他们。
那一双双没有合拢的眼睛,齐齐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言言。
第二种
那日的天气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坐在一楼的教室,还是靠着窗边的位子,玲玲更能闻到一股被太阳晒得无比清爽的青草味儿。
只是隔着一堵墙罢了,就是茵茵绿地和灰色水泥地板的巨大落差。玲玲不由唉声叹气,回过神看着讲台上正说得唾沫风飞的教授,玲玲更为自己黯淡的大学生活隐隐惋惜。
如果可以,真想翘了这节无聊的课呢!
但偏偏玲玲早已翘课两次,被记到翘课三次是要取消期末考试资格的。大学虽读得浑浑噩噩,但挂科这种事,玲玲还是不想尝试的。
此刻,窗外忽然走过一对莺莺浅语的情侣,不由让玲玲想到了自己的室友。珍儿那家伙儿也是被记名翘课两次的呢!不过被恋爱冲昏了头的她,这次竟为了和男朋友约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第三次缺席了。
“真是胆大包天,难道不知道这个教授心狠手辣吗?”玲玲自言自语地埋怨。临近下课,却忽然见教授合拢了书本,笑着扫视着全班,
“课就上到这里。接下来,我们点名。”
玲玲浑身一颤,赶紧掏出手机发消息给珍儿。却只是发到一半就听见教授点到珍儿,反反复复了几次无人答应,玲玲只好硬着头皮举手道,
“珍儿去厕所了。”
“哦?”教授却讥讽地笑了,“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厕所就在隔壁,你现在就去叫她回来。如果她能在五分钟里回到教室,我就不算她缺席……但我看,似乎困难了点吧!别挣扎了,象你们这种不仅翘课还撒谎骗人的学生,根本就一无是处,害群之马!如果五分钟之内赶不到,就连你也取消考试资格!”
玲玲听了,又是生气又是心惊。
她赶紧冲出教室,找了个角落打珍儿的手机。电话响了许久,兴许有半分钟之久吧,所幸珍儿总算肯接了。
玲玲气急败坏,赶紧把教授的话对着话筒一股脑儿地重复了一遍。还以为珍儿也会跟着气急败坏呢,却不料电话的那一头竟是静默一片。
玲玲慌了,“喂……珍儿你还在听吗?再被记缺席,我们就都完蛋了!”
却听珍儿惨淡地笑了,“玲玲,真对不起你,害你受连累了……真是不值得,为了这种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缺席,害你被骂,还担惊受怕……”
“珍儿……你还好吧!”
“我不好,但他很好……他甩掉我,就会变得更好……”
玲玲下意识地住了嘴,想安慰珍儿几句,却猛地意识到五分钟快到了,教授正在教室里等着看她们的笑话。玲玲有些绝望,但还是问了句,
“你现在在哪儿?赶得回来吗?”
“我就在附近。放心,玲玲,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我很快就到,你回教室等我。”
玲玲点点头,挂断电话,一共花了三分钟。
玲玲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室,以为是毫无希望了。她看见教授满面的讽刺,喉头堵塞,不知该辩解些什么。
教授扶了扶眼镜,“怎么?去了厕所的珍儿同学呢?掉下去了吗?她……”
但教授正说到一半,窗外却猛然一声巨响。面对着窗户的玲玲恰好看见了,竟真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掉下,跌在了窗外的草地上。
玲玲急得一下子跳到窗外,是她,是珍儿,躺在一片红色的草地上,被摔得有些变形的脸上竟隐隐挂着微笑。
她的头颅还艰难地一寸寸转动着。玲玲终于发现,她的目光正努力地锁定着窗边,那扒着窗户瑟瑟发抖的教授。
珍儿的声音,因喉头灌血而显得含糊。
却又无比清晰。
她说,“教授,正好五分钟,请……信守承诺……学号十九,珍儿,没有缺席……”
第三种
昨天来了位新邻居,半夜三更静悄悄地搬过来的,很有神秘感。溜溜儿地忙活了一宿,直到今天早上,帮他搬家的人才陆陆续续地走光了。走的时候也都蹑手蹑脚的,阿城猜想,这个搬过来的兴许是个大人物吧!
于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去和那新邻居搭讪,聊了几句,竟没想到对方也是个随性的人。互相交换了名字,知道他人称忠哥。两个人比邻而居,也都闲得很,就聊得越发热乎了。
聊了没几句呢,话题弯弯拐拐,阿城忽然问道,
“忠哥,你觉得人生在世,有什么事情是缺席不得的?”
忠哥回答,“有很多啊!我想想……比如和女朋友约定的婚礼,若是缺席,小心以后被穷凶极恶的婆娘报复阿……还有家里亲族的葬礼,若是缺席,小心以后被其他亲戚嚼舌头。”
阿城一笑,觉得他倒似是江湖人,也说道,“还有一些古怪的约定。上次听说有一个女孩儿,缺席了和网友约定的集体自杀,之后被冤魂缠身,古怪得很。”
“我也听说了一个。一个为情所困的大学女生翘课,在下课前一分钟从楼顶上跳了下来,径直摔到自己缺席的那间教室窗外。死前嘴里全是血,还笑着告诉教授自己总算赶到,不算缺席。教授被当场吓得精神分裂!”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然后一致认同,这世上最悲哀的缺席,就是缺席自己的葬礼。
谈到这点,忠哥蓦地痴痴而笑了,他说那还真是悲哀呢,人死后本就身不由己,居然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棺材里躺着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凭白地让那东西受了族人的吊孝。
阿城也跟着笑,“是阿,但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有的是爆炸了,或者车祸全烧光了。根本就没有尸体。有些迷人的家人却硬是要个实物放进棺材寄托哀思,有时就会花大价钱做仿真人偶,蜡像,这也是没办法的。”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阿!”
“那是,我本就是做殡仪这一行的。”
“哦!那生意可好?”
“人总是要一死的,所以我不愁没饭吃。这不,前几日就接了一单大买卖,着实让我海捞一票阿!”
“怎么样的大买卖?听着内有玄机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