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到半夜。浑浑噩噩之际,被一片闪烁的红光照得半醒。
说醒,其实还犹在梦中。那时候的他自以为是在做梦着。梦里是一大片跳跃的红,梦里有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在他耳边声泪俱下地喃喃,
“哪怕是去了那里……你答应我,好好地过啊……”
“答应我,好好地过……”
“答应我……答应我……”
那个女声虽然抽泣得厉害,却是幽怨得无比动听。伟成漂浮在浅浅的梦境中,不由自主地就出声答应,
“好!我答应你!”
他记得自己说完,那女声就消失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沉了,之后便理所当然地忘记了那个夜晚。他当那耳边的细语是一场梦罢了。
伟成明白了一切。
他的房间在一楼,而那一夜幽怨的女声,就是恰好在他窗下烧着纸钱的林小竹。
沉沦在绝望和痛苦中的林小竹,一遍一遍徒劳地对着汹汹的火苗倾述,向她的情人,阿泰,索取着“答应”。她原本也只是宣泄,是痛到不行的嘶喊罢了!可是,鬼使神差,她竟真的听见了“答应”她的声音!
她浑身一颤,僵硬地转过头,隔着墙,隔着窗,痴痴地看着房内已然酣睡的伟成。
从那一刻起,伟成便成了阿泰。
在她的眼里,成为了“答应”了她的阿泰……
伟成惨然地笑了。他伸手到小竹的面前晃了晃,他说,“小竹,你清醒一点。你看看,我是谁?”
小竹仰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也跟着笑,“别闹了,阿泰。”
伟成叹息,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轻轻擦去女子脸上的泪痕,“我答应你,好好地过……但可惜,我并不是阿泰。我想就算我真的好好地过了,你也不会为此而快乐的。”
但小竹只是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固执地说,“别闹了,阿泰……别闹了,阿泰……别闹了,阿泰……”
伟成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进了屋子,把林小竹关在门外。
一夜清冷,门外的哭声始终没有间断。
残忍吗?但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残忍对待的一方。他甚至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房子。他告诉自己,再也不住一楼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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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出来才觉得好长啊是个爱情故事满温馨哟~~~
我似乎又该投入六级复习中了阿~~~不过还是会时不时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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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那记忆中的两双白球鞋早已把月台的地面站出四只浅浅的脚印。
那些经年累月,倒影在我和她的眼眸中的火车,一辆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载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目无表情地来,又目无表情地走。
久了,我便玩得腻味了。连握着他的手掌都渐渐松开。
我说,“真无聊。猜中与否都没有意义,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游戏。”
她听了,却哭了。她赶紧又握紧我的松开的手掌,她喃喃地说,“这的确是个没有意义的游戏。而我们站在这里唯一的意义,就是我希望和你能像火车一样,永永远远地开下去。”
我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回答,“可纵然是火车,也总有跑不动的一天。”
她听了,更是哭。却是狠狠拽紧我的手,她扭过头固执地说,“下一列火车就要来了。你猜,会在几点?你猜,会开往哪里?”
我闭了眼,没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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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游戏。
我终于明白,当我已然不再把和她握手视作幸福,那这场猜火车早已彻底没有意义了。
而我,长大了。不愿再做一个无聊的孩子,陪着一个愁怨的女子在月台上木雕般地守望。
我向她提出分手。她哭了,却并没有挽回。
她却说,“能不能和我玩最后一次猜火车的游戏?这一次,我会事先躲在火车的某个部分。等火车开到你的面前,你就猜一猜,我在哪一节车厢。如果你猜对了,我就答应和你分手。”
我听了,觉得疲惫,“我为什么要和你玩这游戏?”
“既然是游戏,就要有始有终。你放心,我也只想要一个了结。你带着手机,我会给你六个猜测的机会。”
我听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急于摆脱她,看来,她也似是想要终结。
因为经过这里的火车,都只有六节车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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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午后,阳光明媚得宛若我与她相依相偎的曾经。
可我早已无心欣赏,因为我的心正焦灼如焚,因为我只想要快些了结。
立在站台上,用脚上的皮鞋试着去比对了下地面上浅浅的脚印。
完全不合的轮廓,让我高兴地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随即把目光定格在火车即将到来的方向,看着火车呼啸,渐渐放大到自己的面前。这是一辆快车,所以没有停,径直又呼啸着离去了。
当列车在我面前飞驰时,我瞪大了眼睛,努力搜索着眼前掠过的每一扇窗户。但只是徒劳,火车太快,那些人脸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剪影,稍纵即逝罢了。
看不清,我也无所谓。在火车即将完全驶出月台时,手机响起了。
我接起,听见她熟悉的声音。虽然带着些许奇妙的杂音,但我以为她只是过度伤心罢了。
她说,“你猜一猜,我在哪一节车厢里?”
“一?”
她停了三秒,“不对,再猜。”
“二?”
她停了三秒,“不对,再猜。”
“三?”
她停了三秒,“不对,再猜。”
“四?”
她停了三秒,“不对,再猜。”
“五?”我已有些不耐烦。
但她依旧只停了三秒,“不对,再猜。”
这下,我抑制不住地笑了,信心十足地说,“六!”
但居然,她停顿了三秒之后,也痴痴地笑了起来。声音夹杂着诡异的杂声,她说,“呵呵呵呵,不对,不对,不对……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我愕然。听着她几近癫狂的声音,这才觉得事有蹊跷,我拼命冲着她喊为自己壮胆,
“你胡说什么!只有六节车厢,你难不成还会在车顶上?还会在车底下?”
但她依旧只是笑,笑得我毛骨悚然,“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我害怕了。在蓦地顿悟之际,远处是一声刺耳的声响。
那已经开出老远的火车,居然硬生生地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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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上,是一大滩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血迹。
许多年过去了,还是艳丽如新。让人难以置信,那个被火车碾死的少女,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又是一个许多年过去了。
那一日灿烂的午后,我见到月台上站着一对情侣,两双雪白的球鞋,正巧站在那四只浅浅的脚印上。
女孩子说,“我们来玩一个猜火车的游戏。来猜一猜下一辆火车何时会进站?来猜一猜下一辆火车在短暂的停滞后,又将会开往何处?”
男孩子却说,“这游戏真无聊。”
但他说完,随即却和女孩子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火车即将开来的方向。
我久久地坐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猜了一个下午的火车。
或许在又一个许多年过后,那男孩子才会真正体会到这个游戏有多么地无聊,当他彻底厌倦了身边的女孩子。
我就是如此的。
但我厌倦了,却再也不曾离开这月台。依旧日复一日地看着火车开了又走,看着火车上那一张张目无表情的脸。
我好似中了魔咒。
因为在她死后,我才知道当时打给我的那通电话,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录音。
她早就知道我全然猜不中。
而深爱着我的她,还早已留下另一段留言给我。
她说,
“铁轨很冷,我以为阳光会把它烤得暖暖的,但是躺上去,依旧很冷……火车碾过我的身体,一定会很疼……但无所谓了,因为我的血肉会沾染上每一个车轮,会飞溅上每一节车厢,这辆火车,我无处不在……所以这个题目,你输定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输。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起,你和我在一起猜火车,就不再专心致志了……好吧……你输了……真好……我依旧是你的女朋友吧……如果可以,再一起猜火车吧……虽然这是个无聊的游戏,但我一个人到了那里,没有你,会很无聊的……”
我闭着眼睛,想到这段留言,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而此刻,又一辆火车即将进站了。我的耳边蓦地飘过一个甜蜜而轻盈的声音,
“你猜,那火车将要开往何处?”
我睁开眼,月台上那一对傻傻的情侣,早就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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