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僻的?不过也难不到我,”诺诺笑了笑,那厢却传来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是悲恋哟……不吉利呢,所以我喜欢的花是……”
她失落地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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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见到了父亲。因为看见了父亲和蔼的笑容,所以她放心地哭泣了,声嘶力竭也没有关系。因为梦境是最安全的私人花园。
她抱着父亲的腰,就宛如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哭诉着这些年自己的生活,感叹自己是狂风暴雨中的一颗尘埃,落到哪里都只能被人轻贱于脚下。
“你不是尘埃啊,你是我的公主……”父亲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发,“我唯一的遗憾,是来不及把我的小公主,亲手交付给属于她的王子。”
她听着,忽然就紧张了。她看见父亲老泪纵横地看着她,九泉之下,他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女儿能幸福。
“爸爸,我……”她艰难地张口,想要把可乐王子的故事告诉他。哪怕只是些虚幻的感情,她也希望父亲能够稍稍安心一些。女儿的未来,总算是系在一个梦想上的。
只可惜,她忽然就醒了。父亲的脸烟雾般融化在沉沉的暮色中。她于是起身,筋疲力尽。她正惊讶自己为何忽然会梦见了父亲,就看见那架望远镜安然地躺在自己的枕边。
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八
她依旧没有找到工作,确切地说是不想找。房租的钱已经向诺诺借好了,再给两个礼拜就可以去拿。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地清闲,清闲得只有她,她的王子,和他们杯子中的可乐。
有那么一次,她在楼底下的超市遇到了他。等待在收银机前,隔着三个吵闹的妇人,她看见他提了两大瓶可乐准备付账。她的心跳猛地强烈了,强烈到她甚至害怕他会听到,会扭过头来奇怪地看她。但如果那样的话也很好啊,起码他就认识她了。也许他会对她感兴趣的,也许他会看她很久很久,也许他会主动和她搭讪,也许她的未来就不一样了,也许……
“小姐?小姐?一共三十五块五毛钱!”收银小姐不悦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赶紧埋头找起了钱包。
可惜了,根本就没有也许……
九
那一天,她独自去药房买药。
“老板,有没有可以涂冻疮的药膏?”
“有啊……小姐,你手上的冻疮怎么那么严重?”老板有些吃惊。
“啊,”她微笑了,“因为我家的望远镜,真的很冷……”
即使是刺骨地冷,她也不曾放下。
她越发地贪婪了,每天疯狂地自言自语着。同时扮演着公主和王子的角色。
“嘿,亲爱的,今天又喝可乐了?”
“对啊,而且穿了你认为很衬杯子的那件西装哟。”
“不考虑打领带吗?会更帅气的!”
“好啊,那就等着你为我挑选了。”
她真的偷偷地去为他选领带了。在男装店里她醉心糜烂地挑选着,眼角开出奇异的花朵。
要配那件西装,要衬杯子的颜色,最好和可乐的颜色都能相得益彰。她沉迷在自我欺骗的快乐中,旋转,晕眩,直到店员小姐殷勤地上前招呼她,
“为丈夫?还是为男朋友?”
她的笑容凝结了。仓皇地逃出了男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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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了。她不顾及自己游荡了一天无比疲倦的身体,着魔地打开了窗户,架起望远镜。却突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爸爸,我是不是象一个疯子?”
没有人回答她。对窗的王子,忽然关上了灯。
十
一切,都应该做一个了断了。某天清晨,她流着眼泪对自己这么说。
她狠下心,把望远镜锁进了最底层的箱子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天天在昏暗的房间里默数着滴答的时间。
她告诉自己,一分钟之内不准想他。
她告诉自己,一小时之内不准想他。
她告诉自己,一天之内不准想他。
她强迫自己生生剜去这块畸形的毒瘤,结果是自己疼得无以为负。
她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忘记了自己正在忘记的一切。她常常在沉沉的昏迷中被腹部的绞痛惊醒,这才想起来,冰箱和自己的胃一样都已经空了好几天了。她起身,想找一些残渣的食物填填饥。在肮脏的饭碗里找到了半根火腿肠,她饥渴地撕咬着,撕咬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她看见自己面前的穿衣镜,里面映照着一张何等陌生的脸。
消瘦的,憔悴的,一捏就化成了一把尘埃。
“爸爸,这还是您的小公主吗?”她抽泣着问。
可惜,并没有人回答她。
十一
她终于在第六天里走出了阴影。当虚弱的身体甚至开始出现死亡的征兆时,她仿佛重新领悟了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起码不在于一个虚幻的男人啊。
她开始振作,积极地寻找工作,联系打工。每天出门面试前,都会用厚重的粉底埋葬自己心事重重的脸色,勾勒鲜艳而讨好的唇形,把自己淹没在窒息的社会里。你说她用繁忙麻痹自己?可能吧,反正当她颤抖着重新拉开窗帘后,没有看见窗边的王子,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最起码,要等她重新站起来。
哪怕他依旧是她心底的王子。
哪怕她依旧没有勇气重新取出那架望远镜。
十二
诺诺的电话是在房东太太的电话后五分钟打进来的。所以她对诺诺百般讨好,
“亲爱的诺诺,虽然隔着电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更漂亮了!”
“少废话!”诺诺的语气带着凶狠的笑意,“房东太太帮你上发条了吧。”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一小时后,xx咖啡馆见吧!我把钱给你!”诺诺叹息。
“xx咖啡馆?就在我家附近啊,十分钟就可以!”
“为了钱,你都变成飞毛腿了?话说回来我还没去过你的新家呢!”
“没问题,交了钱随你参观!”
她于是稍稍收拾了自己,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出。却忽然,脚步就象被魔法钉住了般,停在了楼底下。
莫名的情愫又在身体里翻滚了。她看见可乐王子从对面的楼里出来,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西装,把脸埋在灿烂的阳光里。
她不可救药地,身心被撕扯,跟随着王子的背影进了一家咖啡馆。她看见王子亲热地招呼一位美丽的女郎,拥抱,接吻,进行着爱人间的甜蜜。
“啊呀,果真是十分钟呢!”诺诺看见了她,大大地挥手。
诺诺发现她失魂落魄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身边的男子,于是羞涩地笑了,
“还没有介绍过哟,这是我男朋友……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别呆着啊,”诺诺把五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先坐下吧!”
她尴尬地,绝望地,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
“你男朋友真帅啊……”她的身子象躺在火里,随便找了个话题。
“喂,说你帅呢……”诺诺捅了捅男子的胸膛,哈哈而笑,“我这位朋友就住在附近哟,对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同一幢楼啊?”
“应该不是吧!”男子优雅地微笑,“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姐。”
“嘿,人家都赞美你帅了,你就赏脸认识认识人家吧!”诺诺依旧笑得灿烂。
男子得意洋洋,伸手圈住了诺诺的脖子,
“帅是当然的……对了,告诉你们件新鲜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楼有个神经病女人就一直拿望远镜在看我。到后来甚至还搬了个沙发不停地看,有时候嘴巴里还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搞得我心里直发毛!真不知道那女人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大概也是因为我太帅了吧……最近好点了,不太看了。她要是再敢偷看,小心我告她……诺诺,你怎么了?”
诺诺的脸色忽然阴沉了。
而至于她,至于她,至于她……………………
她只得低声地哭泣着,把脸埋葬在盛开着冻疮的双手。
十三
之后,她依旧过着寂寞的生活。
因为窗边的王子,不知死在了谁的刀下。
四十六懒的哲学
征行觉得很累,很累……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蓦地发现地上有一滩刺眼的血迹。血迹蜿蜒,好似个有生命的小湖在他的面前伸展。征行皱眉,小心地避开了。
普通人也许会因此而好奇,兴奋,会因这滩莫名的血迹而点燃身体里某些幸灾乐祸的种子。在平时,征行也会。但此刻他只觉得毫无心情。黎明即起让他大脑缺氧,整个人都处于奇妙的倦怠之中。
懒……对!若是用一个字去形容此刻的他,那就是‘懒’。
此刻的他懒得去管任何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