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王政的黑色丰田越野车驶进了黄昏的北山。冬天的北山有些冷清，除了几辆下山的旅游大巴，道路上车辆稀少。

王政是元景山庄的常客。车一驶进山庄，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走了上来，用两块写着“欢迎光临”的红色牌子挡在了前后车牌上。王政的车没有停在山庄进门处的停车场里，他开着车，绕过东面一道漂亮的石质屏风，进入了另一道门。这道门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记录着进入这道门的每一辆车和人。又行驶了几分钟，车子停在了一片空地上，这里已经停了十几辆车了。

这里是一块临着山崖的平台，正临着北山山脉最大的一个山间谷地。寒冷的山风吹起，看着远处墨色的山峦和凌空而起的青雾，王政的心境并没有因为这空灵的山谷而变得舒畅。那种烦燥和不安的感觉又一次来到。

一座两层仿洛可可式别墅建在平台的边缘上，如凌空飞阁，看起来充满着神秘与不真实的感觉，它被称为燕宫。从燕宫室内明亮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可以眺望壮观的山谷胜景。这样的美景，平常人只有买票进入北山景区，登上山顶的观景台，才可能有幸一睹。但在元景的这块平台上，山谷的清幽与宏大就一览无余了。楼前的草坪故意装饰出野趣的模样，春天时，色泽娇艳的花朵会盛开于此。现在虽然有些凄凉，但却有些清愁独思的趣味。靠近树林的空地上，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山林女神双手中，泉水汩汩涌出。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激动地看着漂亮华丽的外墙上涡纹卷草式的浮雕。她不停地发出赞叹声，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笑容清纯可爱。她看起来还是个学生，说着一口娇软的普通话，一听便知道是江南水乡的姑娘。

“我早说过，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说话的人笑着转过头来，冲着王政点了点头。仇国光穿着一件浅棕色皮衣，手里拎着副墨镜，看起来倒真是英俊潇洒。女孩更是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白马王子是骑着白马来的，仇国光却是骑了匹狼来的。

王政也淡淡地笑了笑。

“给你介绍一下，婉亭可是容川师大英语系的高材生。”仇国光拉过严婉亭，介绍给王政。

“叫我amy好了。”女孩子很大方，向王政伸出手来。王政迟疑了一下，握住了姑娘的手。

“amy，这位是市公丨安丨局的王局长。你以后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找王局长帮忙的。王局长最愿意帮助人了。”仇国光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出了这些话，而他看着王政的表情似笑非笑。弄得王政心头有些发毛。

王政客套了两句，便甩开二人，走进了别墅。

寒冷被隔绝在门外，温热的空气使王政仿佛又回到了那种雍容与倦怠的聚会中。过去在脑海变得又清晰起来。时间和地点也许在改变，但温和中充满着燥动和纵欲的气息似乎仍然环绕在他的身边。那一声声垂死的尖叫声无数次撕裂他的睡梦，每一次醒来，他仍可以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别墅一楼尽头是华美的金色与白色为基调的大厅。高大的欧式窗上的窗帘已经拉开，任由阳光洒入。窗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白色金边的花架，玫瑰和百合相间分布。墙上的油画不是仿品，都是容川有名或无名的画者的杰出之作。燕宫的沙发是定制的，一色的绿底皮配花草纹图案和白色木质镶边，艳丽不失雅致。女人们倚在沙发中，妩媚妖娆，眼光里飘过露骨的诱惑。

王政停在门口，扫视了房间里的人。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几个男人围了上来，和他寒喧了一会儿。另一些人则站起身来，向他点头致意。坐在中间的几个女人更是冲他露出了荡人心魄的笑容。他无动于衷，只是稍作停留，便穿过众人，进入大厅尽头的那间房间。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也将外面的嗡嗡的议论声挡在外面。

房间里的薄纱轻轻随风飘舞，灯光半映在门边的壁炉架上。屋里的人坐在阴影里，正在读一本最新的畅销书，手里玩着一跟银链子。

“你看起来很累。”阴影中的人说道。

王政摇了摇头，说：“最近加了几天班，没怎么睡好觉。不过不会有什么影响。”

“仇国光又带了一个姑娘来，你看见了吗？”

王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是。那个女孩是容川师大的女学生。”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那人的眼光移开了书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我有些担心。”王政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思想。

“担心？”

“是。”王政答道：“女大学生失踪的事总是会闹得满城风雨。仇国光何必一定要动女学生呢？”

阴影中的人笑了。银色的项链在手指间轻轻地绕动着，如水一般的轻柔。

“找到晏小轩了吗？”阴影中那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还没有。”王政小心地答道，“不过，我们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他昨晚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提晏小轩到达容川的事。

“最好这样。”那人又把书举了起来。

通向露台的门轻轻地敲了敲，然后便打开了。仇国光一脸得意地带着严婉亭走了进来。女孩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穿着一件白色雪纺的晚礼服。她完全沉醉于这炫目的奢华中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一定相信，他的身边的男人爱上了她，会把充满希望的未来交在她的手中。王政有些不忍看了，转过身去，装做研究壁炉上的新画作。

室中的男人站了起来，用悦耳的声音问候着这个叫着严婉亭的女孩儿。她回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她的笑声让人心碎。

他想起了王琳，王琳爱上了仇国光，仇国光几乎没有用什么手段就把王琳带上了床，这事局里只有王政知道。他警告过仇国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仇国光做事最好不要太过分。王琳在查看苏秉全带回的天网录像时看到了仇国光的车，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立刻打电话给仇国光。剩下的事不用多说，仇国光把她稳住，然后上门杀了她。女孩是哭着写下那份遗书的。

严婉亭不会活着走出燕宫。

她既不是第一个走进燕宫的女孩，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有人说，虚荣是一种罪过。走进燕宫的女孩子，有几个不是被香车华服所吸引，有几个不是梦想着成为嫁入豪门的灰姑娘。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难道就应为这罪而死吗？王政的心在为她们叹息。

他走回了大厅，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的心沉了下去。

在大厅中，一群人围在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身边有说有笑。欧阳青的小儿子唐天鹏站在燕宫充满血腥的大厅里，兴奋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漂亮的男女。

半年前，年轻的赵逸然也是这样踏进她人生的悲剧，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仇国光走到了他的身边，笑着说道：“谁想到唐晋川居然生了个废物儿子，一点儿也不像咱们的人。”他说的倒也没错，唐天鹏从小身体多病，瘦得像颗豆芽菜。

“那个女孩呢？”王政不想搭理他。

“你说她还能在哪儿？”仇国光暧昧地指了指他刚刚走出的那道门。

王政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