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黄原和子鸢就是在这样似梦似幻的状态下随着老者走入这片神秘的山谷。

这片谷地被称为双泉谷。名字源于流经谷中的两条水流，一名冷泉，一名炎溪。冷泉水自高山冰雪出，即使夏季，依然寒冷刺骨。炎溪水涌自地下，虽严冬仍是氤氲蒸腾。这里冬暖夏凉，树木丰茂，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双泉谷偏居塞外，人迹罕至。偶有牧民进入这里，见到双泉，都引为神地，不敢久居。几十年前，这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他自称云中君，见这里景色别致，气候宜人，便住了下来。最初还有些人以他侵犯圣地而上门骚扰，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他医术高明，侵扰之人竟然渐渐少了。他便在这里开辟了些农田，修了住宅，过上了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

述衍也是命不该绝。方圆数百里之内，甚至千里之内，能救他性命的仅此一人。这一人偏巧就被他碰上了，不能不算是人生奇缘了。

云中君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只是遭遇了意外的打击，这才远离故土，来到这极偏远的地方。他小心谨慎，做事低调，平日里服侍他的只有今日领了黄原等人入谷的葛荣一人。他当年曾经在瘟疫时救过一些匈奴牧民，这些人知道他的习惯，平时也不声张，每当游牧到此地时，一定会在谷外为他留上些肉食皮毛之类的东西，然后悄悄离去。

若依了云中君年轻时的性格，黄原等人今日是断不能进入双泉谷，述衍能否活命也很难说。但几十年过去，云中君年岁已高，自觉也不过能再活上十余年，年轻时的报负梦想如今已经不再重要。所以，他老人家最近慈悲为怀，能救人时他绝不会袖手旁观。葛荣自然理解主人的心思。他年纪和云中君相当，都是半截入土的人，暗自希望云中君留下这三个年轻人，他们能为双泉谷带来活力与希望。当然，他更希望，如果能看见新生命在这里诞生，让他余生也能有含饴弄孙的乐趣，那该有多好啊。

救述衍一命，对于云中君而言并非难事，但是述衍的伤口让他十分困惑。这样小的伤口竟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失血，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在哪里受的伤？”云中君问道。

说这话时，众人正坐在双泉谷庄园内一间小厅之中。云中君的宅院是纯汉式建筑，亭台楼阁，回廊栏杆，样样俱全。黄原并非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这房间内外陈设，确实与长安不同。单说那窗户。官宦人家的窗户大多是镂空的百兽花鸟的木饰，再蒙上层绢纱之类的，既挡风，又美观。但云中君的窗户就不同，雕刻有花草图案的窗棂内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竟可以映射出室内的陈设。黄原轻轻抚摸，触手冰凉平滑，叩之有声，但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却着实弄不明白。云中君自然看见他的举动，但他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是在乱石崖下那片石原上。”葛荣听见主人询问，连忙回答。

云中君心中一动，但不动声色，只是摆了摆手。葛荣知道主人为人治病之时，绝不容许有他人在场。他躬着身子把黄、落二人领了出去。

“黄小哥和子鸢姑娘先在这里吃些东西。一会儿等谷主看完了病人，自然会和二人聊一会儿的。”

二人尽管心里焦虑述衍的伤势，但见葛荣言语轻松，悬在心上的石头倒放下了一多半。

虽然这样，三人也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云中君才出现在门口。

“受伤的那位小兄弟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他现在尚未清醒，需要休息，明天一早，你们便可见他了。”云中君毕竟也上了些岁数，治病救人也有些力不从心，脸上颇露出了些疲劳之色。葛荣看着有些担心，便打发黄原子鸢二人休息，自己陪送云中君回了住处。

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天后，竟然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黄原此时倒不困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隔壁的子鸢也是忧心忡忡，独自推窗望月，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