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邃道似的松林，山道的一侧忽而跌落为一条深涧，湍急而混浊的河水像蛟龙一般奔腾而下，激起巨大的浪花。
“你们看！”小仙
“你们看！”小仙遥指前方，在阴暗、迷濛的山坳之中，悬挂着一道白幕，真是神秘极了。
“啊——”大家兴奋得吼起来。
白驰名突然发现吴家国的表情异样，问道：“怎么了？”
“我发现那棵树在移动。”他望着高出他们头顶的山坡说。
“树精吗？”
“你看——”
“呀，真的，不是一棵，那几棵树都在动！”
不断有小石头滚到路上来，擦着他们的裤管继续滚下去。接着，他们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快跑！泥石流——”
然而，来不急了。仿佛是一种错觉，整块山地像浮冰一样剥脱，下滑，把他们铲倒，瞬间分崩离析，化为粘土将他们吞噬，一起坠入深涧。
（续）
5
五位年青人一落入洪流中，立刻就被冲跑了。他们在水中不断地翻滚、跌落，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嘴里灌满沙子，坚硬的石块冲撞着他们柔软的身体。在汹涌的洪水中，人就跟布偶一样柔弱、毫无办法。
他们被冲散了，独自品味着死亡。
漫长的翻江倒海之后，白驰名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一段水势平缓的地方。他的游泳技能派上了用场，奋力向岸边游去，死死地抓住一根裸.露的树根，使自己停止漂流，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体会到什么叫“捡回一条命”的侥幸。
他没有立刻上岸。
“小仙、小仙、小仙……”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祈祷小仙落在他的后面，这样他还有机会搭救她。
这时，水流的高处连续摔下两个人来，在水中沉浮。
“家国！”白驰名喊道，“区江！”
吴家国和区江在水中挣扎。能够相遇，实属庆幸。但形势十分危急，离他们不远，沉沉的洪水又倾倒一般落下悬崖。两人相扶相持，竭尽全力抓住了救命树根，艰难地爬上了岸。他们遍身都是瘀青和擦伤，十分痛苦。区江先是神经质似的笑几声，接着放声大哭。
“看到小仙和小鸣吗？”白驰名攀在树根上问。
吴家国目光呆滞，湿漉漉、光滑又惨白的面孔晃了晃。突然，他发现了什么，站起来，指着上游。
白驰名回头看到水中一个黑黑的脑袋，从高处降落下来，迅速向下游漂去。他冒着生命危险，松开树根，反身向河中心游去，慌乱中他抓住了一只手臂，那手臂光滑而又灵活，他甚至觉得把这只手臂拉长了。浸在水里的脑袋“嗯”的一声抬起脸——龙小鸣！他双眼通红，满含沙子，张开嘴吧叹息一声。
他仿佛失去了求生意识，像一块沉重的浮木随波逐流。白驰名在急流中根本拽不住一个不配合的身体。那条手臂一点一点地从他手中滑脱。终于，强劲的水势把龙小鸣带走了。白驰名哀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伙伴随波涛翻卷，那双含着沙子的红眼睛绝望地盯着他，越漂越远……坠落下去。
白驰名仍然在水中等待，密切注视着上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情的洪流没有带来有关小仙的消息。
“小仙比我们轻，可能最先冲到下游去了。”吴家国恢复了理智，对浸泡在水中的白驰名说。
“我们顺河道找他们吧！”区江哭喊着。
他们两个把白驰名拉上岸。雨还在下，水声怒吼。他们冻得浑身打颤，顺着崎岖的河岸向下游走去，一面呼唤着小仙和小鸣的名字。
有些巨石阻住了被水冲毁的树木和野草，他们希望巨石也能阻住小仙和小鸣的身体，但每次都令他们失望。
他们这样一路寻觅，一路呼喊，援山而下，来到山脚。洪水汇入一条更宽更大的河流中。他们一无所获，继续涉水前行。渐渐的，他们眺望到那片竹林，那棵因暴雨蹂躏而变得灰白的银杏树，那三间沐浴在雨中的农家小院。
“我们怎么办？”区江说。
“怎么跟夏小刚交待？”吴家国接着说。
“怎么交待？直接交待，”白驰名说，“然后继续沿河寻找，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到他们。”
三个人都不知道怎么跟夏小刚开口，但已经狼狈地走进了门廊。做梦一般，三个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郁小仙出现在门口，她换了衣服，红格子小褂和蓝色牛仔裤。她冒雨奔出来——
“太好了，你们回来了！”她说。
有那么一分钟，他们傻傻地站着。然后吴家国一把抱住小仙，区江也上前加入，嚎陶大哭。小仙的脸搁在吴家国的肩膀上，眼泪迷离地看着白驰名。啊……那张小脸仍然带着奇异、迷惘的神情。白驰名忽然发觉冰凉的面颊上挂下两行热泪。
“你……”
“我顺水漂呀漂的，漂到门口，就爬上岸了。”
“听起来很神奇。”
“是啊。”
“龙小鸣呢？”
“我们没有找到他……”
“快进屋，别站在雨里。”
他们相携进屋，一眼看到夏小刚抱着黄狗蜷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他们同样也是湿淋淋的，黄狗更是把头藏进他怀里，夏小刚则是泪流满面，一幅惊吓过度的样子。
“怎么了？”白驰名小声问小仙。
“他刚又犯病了，过会儿就好的。”小仙说，“我去烧热水，你们把衣服换了。”日用品和换洗服他们没有背上山，留在房间里。
“我们要去找小鸣。”
“不行！”小仙大声说。把他们吓一跳，怔怔地看着她。
“呃……河里还在涨水，岸边随时都会塌方，太危险了。”
“可是……”
“别可是，我不会让你们去的！”
白驰名还要开口，小仙制止他，沉静地说：“他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们不知道小仙为什么这么肯定，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小仙的口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们一下子变得很沉默。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们当中再有人出意外，岂不是损失惨重？
小仙去了厨房。他们试图把夏小刚从桌子下劝出来，但是夏小刚好象完全不认识他们了。他冻得发抖，嘴里冒白气，像个受到惊吓的疯子一样躲避他们，藏在黑暗里。黄狗仿佛受他的感染发出颤抖的低吠。癫痫病人的情绪很重要，不能受刺激，不能着急和生气，所以他们只好作罢。
趁吴家国和区江换衣服时，白驰名独自来到屋檐下。他的心情难以平静，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心里不住地呐喊：神啊！神啊！太感谢你了，你没有那么无情，没有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他任雨水打在脸上，注视着一片碧绿的银杏叶从树上飘落下来。
“你怎么不换衣服？”小仙隔着雨帘站在厨房门口说。
“我……这就换。”
“要不你先洗澡吧，水烧热了。”小仙说着转过身。
“小仙！”白驰名叫住她，“从那一刻起……我心里一直在祈祷……祈祷你不要离开我们。”
“我们不会再离开了……”小仙微笑着，消失在厨房里。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