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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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城里的大学生暑假期间到晥南山区郊游，他们要去参观奈河瀑布，奈河瀑布名声在外，由于封锁在深山中，除了当地人很少有外人一睹它的庐山真面目。
山区的公路凹凸不平，白驰名不小心崴了脚，区江和龙小鸣搀扶着他勉强走了一截，实在支持不住，而到奈河瀑布还要爬一座大山呢。他们在这儿几里路内都没有碰见过一个人。在路边树林的地方，有一个斜坡，他们卸下背包在斜坡上坐着，一面让脚休息，一面海阔天空地谈着。
“同志们，”这时吴家国把手里的细树枝弯成一个圆说，“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中提出弯曲时空的理论，那么穿越在一定条件下是可能的。”
白驰名摸着自己肿得发青的脚，回答说：“你是穿越的小说或电影看多了。我们就在时空长河的一点上，这一点已经够热闹了，为什么还要跑到前面或后面去惹麻烦呢？”
“这就是他无视本校女生的原因，”区江有所发现地说，“只有他这种人坐在电车或火车上才幻想有一个美丽的邂逅和完美的爱情。即使你小子走运，碰上了，我也要提醒你，那不是穿越，只是从a站到b站罢了。”
“快速移动的东西总让我联想到时空穿梭。”吴家国目送云朵，悠悠地说。
“咱们学校的女生也是从不同时空走到一起的，”区江说，“从狭义上讲也是一种交错，你怎么没有意识到？”
“你概念上模糊了，”吴家国取笑道，“她们只是在同一直线运行的时空中有所交集罢了。”
“相对于弯曲时空我更容易理解阴阳相交，”龙小鸣轻轻地说，“阴间和阳间相交错……毕竟有些人能够感觉得到，就是突然你会头皮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
龙小鸣颤抖的口音引起他们的注意，白驰名问：“怎么说？”
“你们看后面。”
三人回过头，后面有一座坟，墓碑歪斜，青草幽幽。在土丘后面赫然伸出一双腿，一只脚穿着破球鞋，另一只脚则光着，不停地抖动……
“啊——”
他们弹跳似的从斜坡上跑下来，可怜的白驰名，因为脚伤，只能顺着坡面往下滚。
“表哥——！”一声清脆的呼喊。
四人应声回望，一个女孩从高出他们头顶的树林后面跑出来，她挽着一只篮，身形映在天幕上，白色宽檐太阳帽被风吹掉了，从坡上滚下来，她也不顾了。穿着洗裉色短罩衫，风吹动浅黄色的粗布裙贴着她的腿，白鞋裂开了。乌黑的头发散乱地飘拂在耳旁，红通通的小圆脸，眉毛又弯又黑，睫毛又长又浓，鼻子短而直，鲜红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张开，露出一排闪亮的牙齿；但是她的眼睛却非常的动人——
水汪汪的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睁开似的。她扑向那土丘——
四人忘记了害怕，不禁被眼前的美色惊呆了。现在坟丘挡住了女孩，只能看到她的裙摆。接着，她的头从坟顶上冒出来，焦急地说：“我表哥癫痫犯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略一迟疑，吴家国、区江和龙小鸣呼噜噜地爬上斜坡去帮忙，而白驰名只能一瘸一拐地小心攀登。
倒在坟边的是和他们一般大的男青年，面色苍白，浑身抽搐，嘴里直吐白沫。三人把学到或听到的一些急救措施都用上了，七手八脚地一番折腾。过后，男青年逐渐恢复了清醒，慢慢地坐了起来。
很难说是三人抢救的结果还是他自然克服了病魔？虽然他们三人的表情看来沾沾自喜。
“谢谢你们。”女孩一点也不羞涩，声音十分柔和悦耳。
她帮表哥穿上那只鞋，大家一起扶着他站起来。她表哥块头很大，卷曲的头发贴在宽阔的额头上。他总是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看起来仿佛比妹妹还胆小。他的右胳膊向内弯曲，好象有点痉挛。
他们断定长期的癫痫已经损伤了他的智力。
“这是你们采的茶叶吗？”区江提起女孩的篮子又拾她表哥压扁了的篮子。
“是啊。”
“真香！”吴家国捧起一堆绿芽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矫情地说。她发现女孩身上弥散着雏菊和汗水混合的味道，竟让他体内升起一股暖流。
“烘干后，用我家门前的奈河水冲泡，那才叫香呢！”女孩笑着说，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非得你家门前的水吗？”区江不以为然地说。
“你们是城里人吧？”
“是的。”
“城里的自来水有漂白丨粉丨，有股铁锈味道。我姨妈在城里，我知道。”
“我们也有纯净水啊。”
“桶装的，用电烧开？”
“是啊。”
“我知道。但是泡茶的水用电和用柴烧开口味不一样，什么道理我讲不明白。不过，我们的奈河水比纯净水还甜呢！”
“那倒是真的。”吴家国插嘴说，“纯天然的山泉呐！”
这时，白驰名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女孩惊讶地注视着他——
也许他那模样使她看了奇怪：头发里夹着草屑，绾起一只裤脚，瘸着腿走上来，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细细的汗珠在上唇闪烁。突然说：“你……你的帽子。”
“谢谢。”
白驰名把帽子递给她，发现帽檐上沾了灰尘，又笨拙地拍了拍，这才给她。
女孩偷偷一笑。
“请问附近有让我们过夜的人家吗？”区江说，“我们有个瘸子。”
“附近只有我家。”
“那能让我们住一晚吗？”
“啊，我想能。”
“在哪儿呢？”
“在那片竹林后面。”
“你家里有什么人？”
“我外公外婆、两个舅舅。不过他们都不在，到城里姨妈家去了，我姨夫昨天去世了。”
“哦，对不起。”
女孩回过头说：“没什么的。”
“那你不是这儿的人啰？”
“是。我在这儿长大的。”
吴家国突然又插进来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郁小仙，”女孩说，“我表哥叫夏小刚。”
“你后面的这家伙叫区江，旁边装酷的叫龙小鸣，这位残疾人士叫白驰名，我叫吴家国，我们本来要去看奈河瀑布的。”
“远着呐，”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笑，“他的脚一定不好受。”
白驰名惭愧地笑了笑。
“把你表哥交给我们，请你带路好吗？”
“好呀。”
他们背起包。吴家国扶着女孩的表哥——夏小刚，龙小鸣扶着白驰名，区江则挎着两个篮子，跟着女孩沿一条小道向公路走下去。
这是夏天一个淡蓝色的午后，成群的波斯菊沐浴在远离尘世的温暖里。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