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道给予她的呼喊也是“和和！和和！”的回音。洞穴神秘莫测的感觉笼罩着她，同时那悠悠流动的混浊空气形成一股吸力，对她召唤。两端幽邃的通道深处若有若无地传出如哭如泣的声音。

小琪不放心，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她立刻感觉到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莫名的气息向她逼迫而来，使她顾虑重重。她的手和膝盖接触到硬硬的砂子，过道里沉积的灰尘沾满全身。里面的空气令人窒息，她的呼吸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有一种猫淋湿后身上散发的气味。

土木混合的四壁仿佛没有尽头，每时每刻都挤压着她的头，令她强烈地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挪动时发出的呼哧声，在通道内回荡，振动着沉闷的空气。

她脖子上全是涔涔的冷汗，沾了灰尘后变得刺痒难受。

突然间，她听见走道里有脚步声。

“和和！”

她快速地倒爬，停在闸门口，她瞄见和和从走道一端走过来，头上竟然又裹着那件肮脏的深紫色衣服。包裹的衣服留有缝隙，一双眼睛正从这个缝隙窥视着小琪。

他摇晃着一步一步朝小琪走来，那包头的衣服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哭泣又像是吸鼻涕。小琪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他个子高了？还是小腿粗了？

“和和？”

小琪心存不安，有种诡异的感受。一阵令人心悸的焦燥从心里扩散开来，忽然想拒绝他的靠近，但她的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蒙面小男孩带着阴冷的湿气站到小琪的面前，小琪像被磁铁吸住一样不由的仰起脸，脖子上扯起一根筋，眼睛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干燥得冒烟。她不得不这样痛苦地凝望着他。

突然的一声，像是踩到猫尾巴一样的嘶叫，但声音消失，它只响在小琪的耳朵里。小男孩冰冷的双手把她的脸向后一推，同时唰地拉下闸门。

小琪在黑暗中凄惨地尖叫，被夹住的手指一阵阵抽搐。

（续）

24

这时，闸门忽然被人托起，小琪的手得以解放，颤抖地举到眼前，手尖血肉模糊。

“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你的手……”父亲大骇。

“爸，和和不见了，和和不见了……”小琪不顾手痛，扶着父亲的肩膀跳出来，朝外狂奔。“和和！和和！和和……”

“琪呀，你怎么啦？琪呀，琪——”门外又传来母亲的惊叫。

父亲看着汗衫上的血指印，感到大事不好，慌忙追了出去。

跑到门口看见小琪已经跌跌撞撞地钻进竹林，老伴正跟在她后面招手。

“和和——和和——和和——和和——”

小琪像是跌入一个梦境一般，眼前的竹林如同幽深的湖水，一道道光线晃动着、闪铄着。她听见儿童咯咯咯的笑声在竹梢上萦绕着、回荡着。儿时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断闪现。在那条晦暗的林间小道上，有一个小男孩跑跑停停。

“和和——和和——和和——和和——”

然而，小琪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有刺植物划破她的手脚，竹根不断将她绊倒，她追不上和和，追不上了。

小琪看到两张苍老、惊惶的面脸，冲自己大喊大叫。他们是自己的父母，但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感到许多粗糙的手拉着自己、拽着自己。她告诉他们，和和在那里，就在前面。但他们似乎也听不见她的呼喊。

等父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便开始四处寻找和和。哥哥嫂子来了，大力来了，狗跑带着几个小伙子也来了。

大家呼喊和和的名字，把社屋彻底搜了个遍，没有。

接着把大的物件抬出门外，把社屋清空后再找，还是没有。

然后扩大范围，广场上塌陷坑里、竹林里、池塘里、四周的山上。一时整个古家铺子都回响着一个声音：“和和——”

大家折腾到晚上，搜遍整个村子，仍然不见和和的影子。

巫小刚报警了。

派出所来了一辆吉普车。一胖一瘦两位丨警丨察。

胖丨警丨察问小琪，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和和？

小琪看着瘦丨警丨察的喉结，想了一下说：“月姑。”

而且，最后看见的那个小男孩头上包着的也是月姑的衣服。

金砖叔家。

这是一个地面凹凸不平，有些倾斜，摇摇欲坠的房子。金砖叔神色默然的老母亲坐在板凳上，她脚边躺着一条黑色的小土狗，见来了生人惊异地翻身站起，开始很温厚地汪汪地叫，它长满粗毛的肚皮上沾满了泥巴，来回走，又汪汪地叫。

老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小琪带着两个丨警丨察一直走到自己的跟前。小狗叫着后退。

“奶，月姑呢？”小琪问。

老奶奶一言不发，用一把开裂的蒲扇指划着，把三人的目光从这潮湿阴暗的客厅引向厨房那边，穿过厨房的后门，一直引到一副很原始的远景上去：金砖银砖兄弟俩穿着大裤衩骑在房梁上，正用斧头脑砸钉子或榫头什么的，一下一下，声音传来总比动作慢一拍。月姑充当他们的副手，手里抱一根椽子，就站在地上往上看着。

三人并排走过去。就在这时，月姑正巧也转过身，椽子一头在松软的泥地上划了一个半圈。看到来人她腊黄病态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少了一颗门牙，使她的微笑显得有些瘆人。

突然，一个又黑又亮又沉的东西从空中坠落，击中她的头，居然就立在她的灰发中。她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椽子掉在地上，笑容并没有收敛。两个耳垂上不断有血珠在跳动，在脖子上形成两股血流，好象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似的。

小琪和丨警丨察“噢”地惊呼一声，站住，不由地抓住彼此的衣服。

金砖叔在房梁上疑惑地看着手里光秃秃的斧头柄，接着向下一望，脱落的斧子正砸进自己老婆的天灵盖，吓得他头重脚轻地倒下来，幸亏双腿还夹在大梁上，挂在那里大声喊老二。

突来的冷静使小琪比丨警丨察反应得还快，冲上前去抱住月姑。

“和和在哪里！和和在哪里！和和在哪里！”

月姑头上喷涌的鲜血从发间流下来，在脸上像红色根须一样。她的眼珠颤动有如指南针，瞟了小琪一眼，然后向上翻去，浑身直哆嗦。

小琪根本抱不住肥胖的月姑，呼呼地喘气，看着月姑的眼里渐渐地只剩眼白了，四肢也由战抖变成间歇式抽搐。

“和和在哪里！和和在哪里！和和在哪里！”

小琪猛烈地摇着月姑，而她则像沉重的沙袋一样直往下坠。

砍进脑袋的斧子松动了，很自然地掉落，砸出一个小土坑。月姑头顶上有个楔形伤口，有一瞬间里面像没熟的西瓜瓤一样粉白。

小琪和月姑都倒在了地上。

月姑不幸意外死亡。

事后，丨警丨察还是作了调查。月姑没有作案时间，这些天家里建新房，从早到晚她都在帮忙。可以说她不敢偷懒更不敢离开半步。

虽然月姑精神不大正常，但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攻击人的事情发生。

丨警丨察的结论：月姑跟和和的失踪没有必然的关系。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