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地方过夜吧,这天景会冻死人的。”师傅掏出票子,放在他手中。
他表情诧异,随后激动得缩回身子,握紧那银子,“少爷是好人。好人就该远离是非。”
师傅错愕,“什么意思?”
他抬头直视着师傅,眼睛突然放出精光,“这家宅凶险,是个是非之地。”
“放肆!”师傅暴怒,“你怎可诅咒这家宅!”
他冷冷一笑,不再语。师傅愤愤地扭转身,向大师伯家中疾驰而去。走了几步突觉异样,扭头望去,那老乞丐竟没了踪影。老乞丐的话让师傅心中隐隐不安,快到大师伯家时,远远就望见门楼上挑着两盏素白的大灯笼,隐约可闻府内的悲鸣哀啼。师傅心头一紧,下了马急慌慌冲进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白,大师伯的父亲、母亲及全家奴仆皆披麻带孝啜泣不止。师傅一下懵了。大师伯的母亲看到师傅,告诉师傅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大师伯爷爷死了。师傅身不由己地向大师伯爷爷的房间跑去,跌跌撞撞打开房门,一眼就见到了躺在厅堂中央的大师伯爷爷。
师傅望着满院的素白,突然想起那老乞丐的话——这家宅凶险,是个是非之地。他是什么人?大师伯家中怎就真的出了祸事?难道真的有什么灾祸正在逼进师傅们吗?师傅忍不住胡思乱想,忽然又觉得好笑,怎么就相信了那老乞丐的胡乱语。
大师伯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在大师伯小时便得了恶疾,大师伯爷爷的过世也许只是他的病情加重所致。
爷爷的病找过多个大夫,却都说是心疾,只能养得,要想除根却是不易。而大师伯爷爷到底有什么心事,一家老小却无人知晓,老爷子也从不许人问他。稍加询问,便大发雷霆之怒。老爷子脾性古怪孤僻,常常一个人蜷在屋中,把玩他的宝贝——一个皮影小人。
大师伯曾经对师傅说过,
小时有一回大师伯曾冒冒失失地闯进了爷爷的房间,爷爷当时吓了一跳,手中的皮影掉在了地上。爷爷像丢了魂似的快速捡拾起来,然后。大师伯吓得哭了起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见大师伯哭得厉害,爷爷也愣住了,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便小心将那皮影收了起来,然后踱到大师伯身旁,抚着大师伯的头告诉大师伯那皮影是他的命根子,丢了皮影,他就再也见不到大师伯了。
大师伯当时年幼,不解爷爷的话,只是对那爷爷看似比自己还宝贝的皮影产生了兴趣,一直想着一窥究竟。可是,十年过去了,大师伯却一直未能如愿。爷爷真就像对待他的命一般护着那皮影。
不过,大师伯最终还是见到皮影。那是有一天爷爷去佛堂上香的时候,大师伯偷偷到爷爷屋里翻到的。因为紧张,大师伯不小心把皮影弄断了。大师伯当时吓坏了,想着爷爷回来后看到皮影的可怕脸面,大师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大师伯匆匆将皮影放回原位,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夜。大师伯辗转难眠,满脑子想到都是爷爷如何惩罚大师伯。可是,翌日爷爷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带着大师伯在集市上玩了整日。大师伯当然错愕,回到家,几次想将实情说出,可又不敢。
爷爷倒似乎是看透了大师伯的心思,夜晚将大师伯招进他房中,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他的大限已到,这一天迟早要来,都是他做下的孽事之类的。
听得大师伯云里雾里,但庆幸爷爷没有为此事发火,心中倒也安稳了下来。
后来,大师伯上山,多少年都没有再回过家里!就连自己爷爷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就像老爷子曾经说的,那皮影是他的命,皮影断了,他的命便终了。想到这,师傅心中突地颤了起来,难道老爷子的命数真的被那皮影左右着?那皮影又是个什么东西?
夜里,风凄凉得很,啸得可怖。师傅心里烦闷得睡不着,想着到院中吹吹凉风。出了房间,刚转过玄关,眼前就有灯火一闪而熄。
师傅眨了眨眼,好奇地望去,那蓦然亮起的地方竟是老爷子的房间。师傅抖了一下,想着自己定是花了眼。这时,风又大作起来,头顶的白灯笼晃动不止,院落顷刻笼了一层诡异。师傅咽了口唾沫,转身欲走,眼角余光恍惚又感到一丝光亮,扭转头去,又是老爷子房间那个方向。师傅头皮麻酥酥地想回屋去,可是腿脚却向老爷子的房间走去。
来到房间门口,师傅推门而入,一股阴霾之气袭卷面门。师傅蹙眉走进屋中,点了灯,坐在椅子上,总觉得屋内异样,放眼望去,却未发现什么不妥。蓦地想起那皮影小人,便迫不及待翻找了出来。那皮影还在,师傅长吁了口气,对着灯光将那小人举在眼前,小人精细的样子便尽收眼底。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物件,但这么仔细还是头一次,颇为这皮影精致的雕功感叹,栩栩如生的样子就似活了一般。只是皮料有些不同于以往的皮影,看不出是什么皮子做的,晶莹软薄,很是娇嫩。
师傅端详了一会儿,便将皮影收进了匣子。抬头瞥见当空明月,时候许是不早了,师傅打算回房睡了。关门的刹时,师傅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灯器,迅速关闭房门,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老爷子房中那盏灯,在师傅未点亮时便含着余温,这就是师傅一直觉得不妥的地方。看来,一切并非师傅的幻象。
老爷子是在头七之后下葬的。那天去了很多人,多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部分师傅也都见过。大师伯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其实都是富家子弟,认识的那些富贵商人,所以师傅也都是熟悉的。
但也有不熟识的,其中之一是一位老者,看年纪应该和大师伯爷爷相差无己,穿着打扮很是体面。
大师伯的父亲在看到那老者的时候,立刻拉着师傅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行礼。师傅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个人我师傅倒是不认识大师伯的父亲介绍,说这个人是四爷。四爷只是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大师伯父亲攀谈起来。
“老大,你爹是怎么死的?”四爷面无表情地问道。
“爹是病去的。”
“病去的?”四爷狐疑地望了一眼坟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皮影?”
“皮影?”大师伯父亲思索片刻,“您老是说老爷子生前一直当作宝贝的那个皮影小人?”
“嗯。”四爷点点头。
“这我倒是没见,应该还在老爷子房间吧。”
四爷听到这话,眉毛不经意地蹙了一下。接着,便没有再问什么。师傅站在大师伯父亲身后,看到四爷这般表情,越发觉得那皮影是个不祥的物件。
葬礼完毕之后,大师伯父亲请四爷去家里小住时日。回程的路上,师傅和大师伯的母亲同坐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