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兴对这个康老头儿也产生了一些兴致。
“哎!老头,你都这么大岁数喽,还能杀的了谁呀?”
那康老头闻言,语气还挺横。“俺把俺儿子弄死了!”
“呦!光听说过儿子杀老子的,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老子杀儿子的。”郝大兴打趣道。
“为啥呀!不会也是因为你儿子不孝顺吧。”
“管他娘的孝顺,不孝顺!”那康老头,抄着一口浓重的乡下口音。一听儿,也不是清水县当地人。
“俺那小子,你是不知,不干个人事。”
“嘛事?你具体说说。”
那康老头,真还头头是道儿地讲了起来,说的就像不是他自已身上发生的事儿似的。
“我那个龟儿子,坑蒙拐骗,是无恶不作。好不容易给他说了个媳妇儿。还让他给打跑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娃娃都没有哇!”
“怎么着?不是因为绝了你们家的种。你这把亲儿子给杀了吧!”郝大兴打岔道。
“哪个才会那样?”康老头呛声道,说话还是中气十足。
“俺儿光偷哇!你是打也打不听,骂也骂不服。你管不了他!俺家种着三分地,就我们爷儿俩两张嘴。那还能不够吃。可他就是改不了偷偷摸摸的毛病。今儿偷根针,明偷根根线,东西不大。俺一出屋子,全村儿人都不背人,戳着俺的脊梁骨骂俺!说俺揍出个不是人的祸害来。”
“然后呢?”郝大兴一直站在嗯牢房的门口,破口大骂,然后高声喊冤,有些累了,便直接席地而坐,继续听。
“那天中午,我蒸了一锅白面儿馍馍。炒了两个菜,有肉。守在家里,待俺儿吃饭!那炒菜里面,就让俺拌上耗子药了。”
康老头回忆着,时光仿佛又回至到了那天中午。
“俺儿回来,我让他吃饭。我就在旁边坐着看,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疼啊!那老旱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俺儿先吃的白面馒头,三五口就吞了一个。我就把那炒菜往他身边儿推推。我说‘儿啊!你吃点菜。’你猜俺儿说啥?”
“啥?”郝大兴眼睛直勾勾看着那老康头,老康头明显的流了眼泪。
“俺儿说。‘爹,俺吃馍馍就行。炒菜是好东西,留着给你吃!’俺儿是有毛病,但是俺儿孝顺。”
“然后呢?”
“然后我又把那炒菜,往俺儿身边推。我说‘你吃吧,我牙都掉的没几个了,好东西也吃不出个什么味儿来。’俺儿听了,寻思半天,就拿起了筷子,俺就眼看着,他马上就要夹那个炒菜呀!最后,俺还是没忍住。俺把那两盘炒菜,一下子都给扑落到地上了。俺那天回房就开始哭哇!一辈子,也没躺过那么多的眼泪儿。俺儿聪明,当时就猜出怎么回事儿了!他自已用手抓着,就着馍馍,把地上的两盘炒菜都给吃了。”
老康头说着,眼神里闪着的泪光,还透露着几分骄傲。他儿子虽然活的不是个人,可是死的有骨气。
“俺儿比我强,我可不敢自已吃药!”老康头道:“俺儿没了,就剩我一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俺不敢自已死,俺就得求政府。让政府把俺给毙了,俺好下去跟俺儿作个伴儿。”
我们等人和郝大兴闻言,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世上真是没有完完全全的坏人,更没有完完全全的好人。
“你这不算是杀人,杀人未遂。枪毙不了你!”张大哥补充说道,他对这个新社会的法律倒是十分的详知。
“俺咋就不算是杀人?”那康老头闻言还急了眼,扯着脖子跟周得意争辩。
“俺把俺儿都给杀了,这小夹板儿都给带上了。你这个小兄弟,说话满嘴跑火车。那朱大人亲口说的,说俺有罪。就等着那政府的公文下来,就能把俺枪毙了!那你还比那县官大人都厉害!”
“你这老头,我不跟你争。”郝大兴气的直摇头,还讲不过这老康头。
“我就问你,你被关进来多久了!”
那老康头,伸出手指头,这么一掐算。“一年多了,有时候这个政府啊,办事儿太慢。啥公文呢,一年多都批不下来!”
“切。”郝大兴闻言,嘴角不禁迁出一丝冷笑。心想,看样子这个清水县的领导,还真算是个不错的官。
这老康头明显就没罪,不过就是一心寻死。要是一般人审案,早就给他撵出去了。
不过这老康头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的。还一门儿心思的不想活。若是在外边,恐怕不是自杀,就得饿死。
倒不如在这牢里,有吃有喝,这个岁数了,也不用劳动改造。就天天带着个夹板,算是变相的安度晚年了。
张大哥也跟着忽悠道:“你们清水县的领导说的对。你这算是间接杀人。你虽然没有直接杀了你儿子,但是那炒菜里的耗子药是你放的吧!就这儿,就得枪毙。”
“是吧。”那老康头闻言还挺高兴,“俺说嘛!那县官老爷拍着自已的胸脯给我保证的,说俺指定能枪毙,就等着上头那公文批下来了!”
我和张大哥等人忙紧跟着点头。
过了不足片刻,这个大爷还真的没有对我们说谎,果真到了吃饭的时间。
只见到一个穿着一身藏蓝色制服,带着大头帽的工作人员端着饭菜给我们送个过来。
伙食的确不错,一人一碗韩城人面儿粥,还有一碗青菜汤。这个伙食跟大户人家自然不能相比,但要是跟那一些穷苦人家来说,不仅可以饱腹,至少还可以保命呢!
那个刚才跟我们说话的老头子见到中午饭端起饭碗,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他的嘴唇在韩城人面粥的碗边儿上来回舔弄,发出滋溜滋溜的巨大声响。
只不过我们这些人前些日子在那林水原上的伙食实在太过丰盛,每天有蛋有肉,还连着吃了好几顿的大席面儿。我们这些人的胃口都被养刁了,所以看着这韩城人面儿粥和青菜汤也没有什么食欲,索性每个人端起饭碗,只喝了两口菜汤,就当做喝水解渴。
我刚才心中还夸奖这牢房里面的伙食不错,喝起这青菜汤便觉得其实也满一般,菜汤之中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咸盐,味道不咸不淡的也没有什么菜味儿!跟在林水原上二姐做的那油泼饸饹面相比,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不知为何,一吃饭就会想起二姐的那一道拿手绝技,油泼饸饹面。
现如今想一想,栾平安也留在了林水原上,没有跟我们一起回阴山。以后我们这些人当真不会再听到有人每天跟我们讲那原上大姑娘的事情!
二姐死的也凄惨,我们这辈子再也吃不到那么正宗美味的油泼饸饹面!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心中一阵失忆。
对面的老头儿三口两口就把午饭吃完,然后十分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继续和我妈唠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