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拽子身高八尺半,长得又膀。幼年时磕掉了一颗门牙,
不知多少年后,还是在洋诊所,又镶上了一颗纯金的。
冯拽子走路时常常背着个手,
脚迈八字步,脑袋上扬,鼻孔朝天。嘴巴半咧,同人说话时,都是拿金牙冲着人的。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冯拽子亦是家里的长房长子,这冯家的产业,那个卖皮货的商铺由他的祖辈传给他后。他却不爱经营,还好有冯天宇的娘在。
冯天宇的娘冯葛氏可是做生意的好手,冯家皮货店在冯葛氏的经营下,逐渐扩大,成了享喻陕北的第一皮货商铺。
这冯拽子虽然自已不理会生意,可是他也知道,这冯氏皮货店的重要。
冯氏皮货店是他家祖传了几代的买卖。不能在自已的手里断送,更不能在自已儿子的手里败光。
所以冯拽子对冯天宇的教育极为重视。
那冯拽子亦是个典型的严父。
只要冯家三公子在任何方面出现一丝纰漏。
冯拽子只有一个字,就是‘打’。
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只不过这冯拽子下手实在太狠。
冯家三公子六岁时,因为打算盘,算错了账。冯拽子就用左手提溜起冯家三公子的一条腿,把三公子整个人都倒着提了起来。然后用脚一下一下的踢自已亲儿子的脑袋。
冯拽子本来就人膀力气大,那年这三公子才不过几岁,又瘦又小。冯拽子打孩子也不留余地,踢得那冯三公子满脸都是血。
冯拽子的娘看见自已的儿子如此毒打自已的孙子,怎么会不心疼。忙颠着不足三寸的小脚上去拉冯拽子。
那冯拽子打红了眼,管他来的人是谁,随手那么用力一拨,只见冯拽子的娘,两脚不稳,往后捣呀捣呀的,往后一倾,摔了个大跟头。
冯葛氏更是不敢上前,就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在背地里揩眼泪。
还有一次,那时林水原上的这些孩子,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们不是上私塾,而是上自家开办的学堂。学堂的先生,都是族里颇有声望的老前辈,而各房的子嗣,都在学堂中一齐念书。
冯家三公子在学堂里表现素来优异,可那冯拽子仍是不满足,他不要自已的儿子优异,他要自已的儿子一定是所有人中的第一才行。
一次族里的先生让众学子写一篇有关当下时局的文章。
冯家三公子有一堂兄叫冯扶摇,是冯家二房的子嗣。比三公子大四岁,那冯扶摇出生便是在上京。对清末军阀乱证颇有见解。所做的文章,字里行间针砭时弊,颇有大家风范。
那年,三公子尚幼,不过十三四岁,对当下时局不甚了解。
但其文章也通古博今,宏观大气,是常人所不能及。
那先生先赞冯扶摇,再夸三公子。感叹自已族中,后继有人。
可那冯拽子却不是这样想,他认为自已的儿子不中用,及不上二房的冯扶摇。那三公子在一家之众里,都不能拔得头筹,日后还如何掌管冯氏皮货店。
那天,冯拽子扒光了三公子的衣服,让他跪在人流最多的大街上。
正午时分,太阳正是最毒的时候。冯拽子手握一条马鞭,沾着凉水。一下一下狠狠地的抽打三公子,打的冯家三公子身上皮开肉绽,浑身上下连一块儿好皮好肉都没有。
那大街上的人还都纷纷地围着看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冯家三公子是十恶不赦的牢犯呢?
冯拽子就问三公子两句话。
“先生教冯扶摇跟教你的不一样吗?”
“都学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人家做出来的文章,就比你做的强?”
冯家三公子不知道该怎样辩驳,他也没有话可以辩驳。只能任由全原的百姓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自已,任由那马鞭子肆意的抽打在自已的身上。
也就是因为冯拽子的原因,冯家三公子从小就很自闭,任何心事都不会同别人讲。只有在私下里,才会和这个自已尚未过门儿,可是即将会成为自已妻子的二姐讲。
他便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也不与旁人说!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闷在心里,他不会辜负我二姐,我相信他!”
栾平安这话果然说的没错,直到傍晚时分,冯家三公子果然驾着马车回来了。
原来,他这一日走出了林水原,去了附近的康城。
这次,冯家三公子从康城回来。专门给栾平安的二姐带了好些个特产物件。
有上好的龙井,龙井的虾仁,冒化的鸡血石,西冷印泥,鸠坑毛尖儿,杭白菊,天目云雾茶,径山香茗,雪水云绿,建德苞茶。青溪龙砚,南方绸伞,邵芝岩毛笔,萧山花边,富阳纸,王星记扇子。天竺筷,余杭丝绵。
但凡是能买到,能带回的特产物件,可算是一应俱全。
此时,栾平安的二姐已醒,并且也恢复了神志,栾平安并没有把她的病情瞒着她。这个本就精明干练的女人,应该晓得自已最后的时日该怎么走!
冯家三公子又对二姐道:“我从康城请了一个大夫。是当地有名的神医,福云堂的掌柜,叫刘庆。听说他医术非凡,能把下了棺材的人,再给救回来。
他以前也治过几个心血耗尽的,效果不错。我想请他来给你号号脉,你要是觉得可以,我这就回府召他来。”
栾平安的二姐缓缓的摇摇头。
“算了!我自已的身子骨我自已清楚,莫说是什么神医,便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救不好我的。其实我也本不想活,天宇,只是……是我对不起你,你同你的父亲商议,再另选好人家的闺女成亲吧!你年岁也大了,万万不能再耽搁!”
冯家三公子慌乱的连忙拒绝。
“文娟,你这说的哪里的话!自从咱们两个走进祠堂,交换生辰八字贴定下娃娃亲的那一刻起。这辈子,我便只认定你一个女人!
文娟,我不管你还有多少时日,我认定了,这辈子我唯有你这一个妻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明日我就回家禀报我的父亲,咱们俩这几天就成亲办喜事,我要八抬大轿的迎你回家,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我们冯家的儿媳妇儿!”
说到此处,就连我和栾平安两个大老爷们儿都不禁为此动情。
此时此刻,栾平安的二姐去直接伸出手,堵住了冯家三公子的嘴。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是将死之人,你又何苦苦苦的牵挂我,这会害了你自已!”
可是无论栾平安的二姐如何劝说,那冯家三公子心意已决,他立刻起身拂袖而去,我知道,他定然是想要娶二姐为妻,哪怕二姐只作为自已一天的妻子,他也便会觉得称心如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