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日即九月廿五日
表姐何夫人在上海忽然因病去世,夫人去探视,我没有去,就在家给表姐作了一幅挽联:
舅家数中表六人,自姊云亡,尽矣!凋残同落木。
我女受姑恩半世,胡天不吊,哀哉!丧乱失慈云。
表姐是我舅舅渔卿公家的次女,嫁华亭顾敬贤,他是我先聘妻的哥哥,所以又是我的妻嫂,敬贤去世后,我大女儿又嫁给了表姐的儿子义猷,我们又是亲家关系,所以亲上加亲,关系亲密。
表姐本就贤淑,又非常喜欢儿媳,故姐的去世,我们也非常悲痛。晚上扶乩召女,我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女儿。
女儿说:杏舅母未听有病,何以忽亡?姊失慈姑,复将何恃?此联做得真切,想即刻所成,敏捷而佳,父真老手,恐可称第一。
表姐小名叫杏,我叫她杏姐,女儿叫她舅母。至于女儿夸赞我作的挽联,则是女儿的媚亲之言,她总是喜欢这样夸赞别人。
女儿说:今日儿侍两位祖母及伯母等,往玉佛寺清凉寺玩,方回。我问祖母等今在何处?此间来否?祖母答,俞祖母及伯母仍住国寺,李祖母住法寺。儿曾请示祖母有话与父谈否?二祖母皆言要有话叫汝转达,不来。儿知父召,来,今夜祖母尚想到康乐,尙想到朱姑母处。一夜往三处,来不及,分二夜。待到过后,儿再告,去。
观看女儿说的这些话,好像非常的匆忙。女儿今天陪伴祖母伯母游览玉佛和清凉两大寺才回来,就被我召到这儿来了。二个祖母又想到康乐,又想到朱姑母那儿去,这些地方都需要女儿陪同,时间紧而事情多,她说一夜要往三处,害怕来不及,就只好分二夜才能办到了。
康乐就是康乐邨,是我兄所住的地方,应当是俞祖母想到康乐邨去,朱姑母就是我的老姐赵夫人。
初三日即九月廿六日
到上海殡仪馆去参加顾亲家母何氏表姐的丧礼,表姐有一子三女。长女嫁的何家,何家的女婿已经去世了。幼女嫁的孙嫁,还没有嫁过去就死了。现存一子一女,女嫁锺家,其子就是我的大女婿。几天后我为其长女婿何孟龙作了一幅挽联。姑附录于此:
贤母为德门柱石,兼亲戚赖之,溯频年当沐春晖,更抚外孙垂爱厚。
小子得中馈勤劳,隔人天久矣,想此日重逢慈霭,应伤早世负恩多。
晚上老家又带出来几只书箱,大部分都是些残余无聊之帙。有用的只有两三册而已。不免又觉颓丧,故未扶乩即卧。
初四日即九月廿七日
晚上九时就扶乩召女,女到回答说:昨夜儿侍二位祖母,到此略坐。不多时即去康乐。
我说:是因为我们没有扶乩,不能谈话,就走了吗?
女答:因俞祖母急要到康乐,伯母等昨夜都住康。李祖母又想到吴大哥处,十一时同回法。
我兄居住在康乐邨,我母来上海后还没有去过,所以才急着想去。吴大哥是我的大甥忆初,吴氏姐生子五人,以大甥为最贤,为我吴氏姐所钟爱,故也想到他家去看一看。
我问:吴大哥家,你去世后去过吗?
答:儿曾一去。
问:何时去过?
答:尙是父初住中社时随去。
我说:那就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我又问:你昨夜陪伴祖母到吴大哥家去,他们也觉察到了吗?
答:无声响恐不觉。今夜俞祖母伯母寿嫂等想到川哥家看小儿,儿侍李祖母九时后到朱,父召方到。现祖母仍在朱,儿稍留即去,同祖母回法寺。
女儿所称的川哥,是我哥的幼子济川,最近在上海生了一个女儿,其祖母与母等都没有见过,故回答说,到其家看小儿。
问:你刚才在朱家,见朱家的人已经睡了吗?现在祖母等既然还没有回去,我就打电话去告知朱家如何?
答:朱家人未睡,只姑母已卧,不告为上,恐有小儿,多怯。
又说:昨夜祖母都言此间比康乐邨清静。
我说:昨夜你与二个祖母来,我们都没有觉察到。不知祖母来这儿,这儿的房屋都一一看过了吗?
答:二嫂房亦一去,草地上亦一行,儿问祖母,即小住此一二夜否?祖母言法寺听汝等众人念佛,极好,我本弥陀经亦能念,今已稍忘,多听又念得出。明夜祖母尙想到大三四哥家去一看。
此次避难,我们全家人都出来了,屋小人多,儿辈都各分住,只有二房的垣儿家在此,昨夜二个祖母已经去看过了。所以明晚还想到大三四房去看一看。我因此知道我的二个母亲大人也非常喜欢她们的子孙。子孙们又怎么去报答她们呀!
又说:见地上又有书箱,想家中有人出来。
我说:是的,只是书箱中已经没有什么书了。
答:成损任之。
我说:你说的很妙,足以淡我怀也!我又想起你说的老老太太至今尚未投生,老老太太是我的曾祖母,我的曾祖母有沈氏蒋氏钱氏三位,上次我没有问明白,不知你所看见的是那一位?
答:是钱氏老老太太,尚有一沈家婆婆亦仍住太处。
我又觉得怪异,沈家婆婆,我小时候也见过,并且知道她在我家已经有很多年了,她服侍过我的曾祖母祖母以及我本生母何太孺人,每月的工资只有二百文,而逐年积有余钱,相从不去,终年纺纱,不离我家半步。我孩提时,一有空闲就到她纺纱之处玩耍,那时我答应以后给她建屋居住,她则大乐,常引以为笑,至今思之,真上古之世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六十余年,而她死后仍与我曾祖母一起居住,也可谓忠之至矣。
我又问:那么,你见过沈家婆婆吗?
答:沈家婆婆不与祭,未见过,听祖母说。
我说:曾祖母钱太宜人享寿本来极长,沈家婆婆也享长寿。二人享世寿都很长,而死后所享的阴寿也这么长呀!
答:末满百年不投生者,亦甚多。
又回答说:在法寺婶请祖母半淞园去游玩,说可去见道德高深之大仙,祖母问儿应去否?儿请祖母若有要事叩示,去,不然恐渎。儿从未去叩见过,半淞园风景清幽,去游则可,无须请见大仙。祖母若思去,儿当随侍。儿思天机难泄,凡事尽己在我,数定在天。即可前知,亦无力能挽,故不敢渎。
我觉得女儿说的话,真高人一等呀!窃以为婶和大仙,曾经有数十年的主宾之雅,有事时去叩问,也说得通。但对于先节孝和我女儿来说,与仙本两不相干,也没有请见的必要。即使是仙能前知,也不敢随便去过问。此种见解,岂寻常所能及者哉!
女又回答说:时已不早,儿去同祖母。
逐倏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