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日即七月廿四日晴
晚上无聊,想扶乩召请天梅侄,书一纸焚之。由我与内人按乩,甥在旁等待记录,少顷而乩动。
乩即称:小叔,婶母。
知天梅侄果然到了。
问他最近在何处?在干何事?
答:在杭,近随希住郁。无事游山水。
他夫人何亚希,去年冬天遭遇战乱时仓卒逃到杭州,很久了都不能回来,一个月前才艰难得来到上海,居住在她嫁到郁家的妹妹家。天梅侄是跟他夫人在一起的。
问:你生前的时侯最喜欢作诗,现在还写诗吗?
答:诗久不作。
问:近来荃侄孙也来到了上海,也是租赁的房屋居住,你也去过了吗?
答:荃居隘小,不去。
问:近来,张堰的家中你也回去过吗?
答:家为盗窟,有时住祠。
问:你的遗集刻成后,见过了吗?你认为好不好?
答:刻成见,尙好。惟家所有,为贼向火,已无存。
是的,他家所保存的书,都被烧毁殆尽了。
我又想起了亡侄南溟,他学行都很笃实,不幸的是很早就去世了,去世将近三十年了。
因此问:你看见过南溟吗?不知他还在冥间吗?
答:永仁弟生已六七年。
夫人觉得他是答非所问。我说:不错,永仁是南溟的小名,夫人不知道是永仁他的小名。
后面就没有问了,乩就停了下来。再由甥与夫人按乩,等待他自己说话。
乩复动,称:朱述之。
夫人与甥茫然对望,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就问他怎么会来这儿呢?
答:乡路见乩光而来。
我在旁边看见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忽然想起了这个朱述之先生,就是《开有益斋读书志》的作者,又是藏书家,这个我知道。于是就问他的籍贯。
答:江苏上元。
我说:不错,就是他了。
我又说:先生当时的藏书很多,我读过先生的大箸,早就知道先生的大名了。
答:略有不能多。
因此他又问我的姓名,我就告诉了他。再告诉他,我也喜欢藏书,只是最近书被劫了,仅取出经部诗类若干部。我将这些情况一并告诉了他。
答:曾所藏,大半成灰烬。足下竟亦同此厄,然能存整部诗类己属深幸。若曾所存者,尽下乘,精刻宋元孤本,以及金石异品,荡然无留。后虽稍为收集,亦实无聊。今夜得会高君,而亦是藏书失意之人,可称同病,真奇遇。
我立刻就忘记了劫书之痛,兴奋的说:今晚碰到先生,真是奇遇呀!
朱先生书名叫绪曾,字述之,清道光初年举人,藏书有十数万卷。有很多外面罕见之本。洪杨之役,尽付灰烬。著书甚多,我所看见的只有《金陵诗徵》及《开有益斋读书志》而已。
说到这儿,先生又问:扶者尊姓。
我说:这个是我的姨甥,另一个是我夫人。都是笃信扶乩的人,我们扶乩很久了。今天无意中得名人降临,实为荣幸。敢问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吗?
答:小职守,此乡土地。
问:此乡为何乡?
答:上海西乡法华。
问:有庙吗?
答:东镇有庙,即土地祠。
我说:先生是名人,怎么任此小职呢?
答:前曾做河南城隍,因太烦。自请择清闲之职,官微守轻,风清月白,可随意逍遥,故得遇二君,自亦因缘有定。
到此乩止。
扶乩的人也觉得很累了,就稍歇片刻。
复扶则回答说:见桌上诗集,江君弢叔,本为曾至友。
我大喜说:江君的诗是我最爱,可惜不能同时与先生为友呀!
我刚才把《伏敔堂诗录》放在桌子上以便翻阅。休息的时候正好被朱先生看见了,所以跟我说此书的作者江君就是他的好友。
我问:江君不知已投生否?
答:生已多年。
又说:集中李君亦至友。
我问:李君是不是李小湖先生?
答:是。
我说:我本来有他的书,有他的手批《校杜诗》,现在都不可得了。
甥问:现在的上海城隍是谁?
答:似孙姓,名不可告。
又问:先生为此乡土地有多少年了?
答:此亦将十年。
问:先生为什么没有去投生呢?是不是已经不入轮回了?
答:非。命犯理阴事,时末满。
我说:我们这儿到法华很近,今夜有缘,谢谢先生的指教!不知先生以后能来谈话吗?
答:可,此间风景佳,本常来游。
我高兴的说谢谢!
乩逐止。
廿八日即七月廿五日晴
上次吴灵园索要我的日记,他想在报纸上登载,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丁仲祜先生,他也很赞成。丁先生认为对于鬼神之学,前人的发现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写的日记都信而有征,是可以拿出来大家共同研讨的。所以我就答应了吴君的要求。今天我就准备将序文和几张日记拿给他。
七月初七日即七月廿七日阴
甥喜欢考查阴间的制度,上次问了杨平江先生十院的一些情况。先生于上月十九和廿六日两夜先后降乩说了五院的一些情况。以下五院还不清楚,甥就想全部都问一下。
今晚他叫我仍写一纸焚请平江先生,一会儿先生果然到了。
但是写了一个“杨”字后便回答说:弟有事,可半时。
观看他说的话很匆忙,因此就不问其他的闲事了。
甥即说:先生上次告诉我们是十院制,已经说了五院的情况,剩下的请先生说完好吗?
答:六七两院都管阴阳宅冲犯及星命相克事,烦细之至。八九管畜类伸冤报复。第十院则凡九院所判,每有未尽公平之处,都须覆过。必使情罪相当,再上呈森罗天子。
又说:近来事忙,更别无他语。
说完后就匆匆而去。
初二日即七月廿八日雨阴
晚上又想到了朱述之先生,当即以我与甥二人名义敬书焚一纸请之。
少顷乩动。指:朱。
知道先生已经到了。
我们还没有问而乩即回答说:二公雅召兴佳,想谈何事?
我时刻不能忘记的就是书被劫了,因此说:先生与我都喜欢藏书,又都被劫了,难道都是由于命运吗?
答:自是定数,其人有若干年缘分,藏书传玩,不能久常。
我看到他说的话,不觉又要悲从中来。我就不想再提这事了。
就转换话题说:此地的城隍案下有个杨文记平江先生,常常来我们这儿谈话,他生前是我的朋友,是我甥的老师。不知先生认识他吗?
答:杨文记相熟,公亦识此人,巧遇皆熟人难得。弟前在城隍任,曾知孙子潇为第四院文记,每遇进呈,必同闲话。
当时扶乩的是夫人与甥,他们都不知道孙子潇是谁,所以就问我。
我说:孙子潇就是随园女弟子席佩兰的丈夫。
因此问他:孙先生现在在何处?
答:今人不晤,或已出差投生,其令正佩兰夫人亦帮同传写。
我高兴的说:我的记忆果然没有错,现在的公务人员才开始使用女的,而冥界早已经开了先河了。惟有对其妻说“令正”,我不常见,我的藏本有《称谓录》,准备查一下此书。
甥问:先生是法华土地,不知该处能免灾难吗?
答:法华镇目前无灾难,难得以后平安。
又问:现在避难的人聚集在上海,不知上海能够长久的依靠吗?
答:此问极不易告,沪地可称乱首,亦可称乐土。以虽遭劫,尚不至全成劫灰,总有几处完整无灾。
问:这么说上海还是不能免呀?
答:尚不免。
问:在何时?
答:不能告。
于是甥又问:我听到老师杨平江先生说,阴间有十院,十院之上则为森罗天子。不知森罗天子也有更动否?
答:不动,天位。
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答:天帝开辟以来,未有更动。
问:十院之君如何?
答:都须入轮回,惟聪明正直,较平人投生,多隔年数。或有私弊即受处分,或竟有罪重而投畜生类,或入地狱。看所犯定罚与平人无差,不因曾办事而宽免。
问:十院中,先生也能知道院君的情况吗?
答:现职小不能进见,不知。
甥复问:唐太宗是何人投生?
答:此是世应盛治,投降尊神。亦犹世将大乱投降凶星,治乱相因,循环之道。
问:现在已经有尊神降生人世了吗?
答:尊神降期未听到,近院内无熟识不明。
问:洪杨(洪秀全,杨秀成)是尊神还是凶星所投生?
答: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