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即七月十一日晴
今天我整理以前带出来的书籍,除经部诗类廿四箱,经部总义类六箱还完整外,现在又搜得史部方志类七箱,目录类三箱,谱牒类一箱,集部约五六箱,佛书类一箱。都散乱不堪,我家中藏书共有三百八十余箱,现在还在的不及十之一五。真是令人心痛呀!
十五日即七月十二日晴
我的藏书,经部诗类最多,接近一千种。除在丛书和别集中的被抢去了以外,其余的幸好已经全部带了出来。此外,经部之《易经》类,《孝经》类及《尚书》类,《礼记》类的檀弓部分,史部的《史记》《汉书》《五代史》类。地方志之《黄山志》,子部之《老子》《庄子》类,集部之《杜诗》《苏诗》《归震川集》等,这些书都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收集的最多,或百余种或数十种不等。很多市面上看不到的书,现在都只有在梦中去见了。我写的诗词稿,有写完了的有没有写完的,都留在了老家,也没有取出来,现在也一并无存了!
白天我总是闷闷不乐,夜深又与内人扶乩。
女到回答说:今夜来迟,因叶伯想儿将四书句记得能通佛理者讲解。儿大半已忘,伯即背诵,问有可贯通之句,叫儿解释,如此有一时余。故来已过十时。此间树木扶疏,风清月白,对此空明,万缘宜净。父何以意总不适,儿早知必动肝疾。想除烦恼,惟有常看佛经或亦将四书之能通佛理者一一注释,亦消遣之法。佛家果报或近者及身,远者三四生后不等。故心术不正及一切痴迷贪伪者,虽似幸全,其实他时所受之罚十倍不止。儿心哀愍实深,然欲醒何从,只得听之。清凉寺将做水陆,儿思回去将所有锭取出一同施散。
女儿以上所说的话都是没有问她,她自己就说出来的。女儿看见我闷闷不乐,故想让我常看佛经以消释一切烦恼,然而我对于佛经总是不大常看,女儿就用四书上和佛经相通的句子来引导我去体会,看似平常,其实都是由孝亲一念而来。女儿所说的贪伪果报等话,我不能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她说清凉寺将做水陆道场,因此想回老家去将所有锭,一同取出施散。
清凉寺有水陆法会之举,我也是最近看报纸才知道了,不知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现在我没有办法为你一人专做水陆道场了,这种水陆道场各家所捐的功德善款多少不一,有些少得可怜,我准备为你母亲和你各捐一份,略表诚意。
女回答说:父母入愿好,不必大,愿少心诚比愿大心浮者为愈。
又说:今日父字未写,儿见前昨所书极佳。
我说:是呀,我这二个月以来所写的字,想来你都看见了。今天因为天气热,我就整理了一下书籍,觉得很吃力,就没有写字。赶不上你每天精进修持,真是惭愧呀!
女回答说:入世出世本难一理,父性恬淡怕烦,与出世近。
又说:近日可即在此间写字或写日记,中间大窗关住,无人来扰。
我说:我也认为中间早上太热了,窗口都不能坐,也想就在扶乩这儿写字。
女说:父亦思及儿又与父心同。
女儿说这间屋,是在楼的东南向,前临草地极宽,故阳光很充足。我的书桌放在洋台上,靠窗最亮,洋台之内又有落地大窗。这些细节的地方女儿都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就跟女儿身临其境的关心父亲的起居生活没有两样。此情此景有谁会相信我女儿已经是去世了的人呀!
又说:明夜再作小诗博父笑。
我问:你准备那天回老家去?
答:二三日后,一去即出。
到此乩逐停。
十六日即七月十三日晴
我身体很疲倦不想做事情,白天就只写了一张字,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休息。
晚上又扶乩。
女到回答说:儿每夜必来,体不适,总以无好怀,心肝火盛所至。申地少西瓜,冰不可代。父母平素节俭,现虽困难,瓜望仍买食,一月亦不过二三十元,老人心爱食不可过俭。
嗟乎!女儿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呀!我本来就害怕热,每年在老家,夏天常常要吃很多西瓜才舒服。今年夏天在上海很不方便,路途又阻塞,就很少有西瓜。有西瓜都非常昂贵,瓜价从六七角到一元不等,所以买的很少。几乎都是用冰水来代替。冰水虽然可以驱热但性滞非宜。因此就少了很多消夏之乐。这些情形都被女儿所洞悉。所以女儿说我不可过于节俭了。
又说:儿连日看《四书》《大学》《中庸》,生前未读,幸有圈豆好念。细看比论盂近佛言更多。
成诗四句:
痴妄苦蔽聪,顿悟炉融雪。
爰参最上乘,在知止一节。
又一首:
念念养天机,昔昔存佛理。
忠恕与慈悲,四字同一体。
我说:甚好。等几天我在跟你和二首。
女回答说:父若作,见解总比儿高。
女儿想看四书已经有很多天了,初三就曾经问我,四书还有吗?我的藏书被劫以来,普通的书已经没有了。幸好去年杨君寿赠送给我《四书集注》一部,以前居住在中社,因为房屋很小,无处可放,就寄放在严氏友人家,最近才取回来。我就把书放在案头,所以女儿这几天才看到了。
我说:女儿这种诗,虽然是因为看了四书才作的,但主要还是想通过我喜欢四书来引导我觉悟。
女听到我说的话,便回答说:文人爱重书籍亦如贪夫之爱财。虽有雅俗之分,其痴则一,障深业重者不悟,障浅有慧性者易悟。故须虔修方便培植利根,亦即培植慧性。缓缓行之自可收效。第一要有恒养得此心湛然如月,当明勿昧,自有不可思议之果。
我说:你说的很到位,我也应该这样做。怎奈我的业重障深,怎么办呀?
女又说:叶伯于此等处,能较领悟,儿所言,大半皆父先知。惟父知而易失,想系因缘未至。以父慈祥,久必能悟到此。
我说:我准备将“苦蔽聪”改为“月藏云”,也是你的那个意思,好不好?
答:好。
说完就走了。
十七日即七月十四日晴
晚上仍与内人扶乩。女到回答说:儿方到。
随即写诗:
转从劫后觉真诠,堪透尘劳始入禅。
万派终难荧我相,六根尽断即成仙。
接着又写出:
闲持贝叶风前读,静赏园花雨后研。
怡养写经供佛右,善心合与道心圆。
又说;此自知作得太劣,因沈老伯曾言不必修改,故作成即告。
我说:你这两首诗真是信口而道,只是有点不工整。我虽然这样说,但也是非常着相的话,我积习难改,还是希望你能改一下。
答:父命改,明夜告。今又有一偈:
儒释道虽殊,救世同一意。
详参诸经旨,往往通儒义。
又说:前夜与叶伯讲四书皆有佛经义,因成此首,尚有一首更怕,待改后再告。
又回答说:今夜叶伯亦在此,父有谈话否?
我说:很好,请叶先生临乩。
于是乩暂止,复动则果为叶先生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