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燕沟屯之后，都不用打听，这个只有百十来户人家的村子里，就那么一个三层小洋楼，特别显眼。

我们很快就开车到了小楼附近。

这个位置付老爷子挑得也相当好，南边五十米就是村子得名的地方，燕儿沟，一条冬天都不断流的小溪。

北方的小溪水量都小，夏天雨季的时候，溪水暴涨，看起来跟河差不多。到了冬天都原形毕露，绝大部分都裸露着河床子，水都没有。

但是燕儿沟一年四季有水，就算到了冬天，河面上也是一层厚厚的冰层。

小楼的西北，不远的地方就是燕山余脉的山坡，东面是一片田野，有不少挨着小楼的土地，都被打理得很精心，一看就是付老爷子种菜用的。

苏志安忍不住感叹，说自己老了，也要找这么个山清水秀，距离城市又近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瞟苏雅的妈妈。

我一看这架势，赶紧帮腔，说现在家乡发展的好了，路越来越宽敞，超市越来越多，电影院也修起来了，据说过两年还会有商场起来。

然后话里话外对苏志安一通猛夸，说苏老板眼光超前，现在就已经开始布局郦城的商业，小商品批发市场、购物中心都在建设当中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港城扩张，就把郦城这个地方扩进去了，到时候苏老板在港城都算得上说话有分量的大老板。

把苏志安乐得满脸笑容，背着苏雅的妈妈冲我比划大拇指。

当时没啥感觉，后来才知道，我在车上随口扯的一句闲话居然变成了现实，苏志安也因为赶上了郦城撤县建区，大搞建设的好时机，一跃成为整个港城数得上的企业家。

苏雅的妈妈冰雪聪明，知道我们爷俩在忽悠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我们俩马上闭嘴，车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

不过幸好已经到了付老爷子的家里，付家人知道苏雅妈妈要来，加上苏志安的面子，已经出来迎接。

我们停好车，进了家门。

进去之后，我就开始观察。别的没看出来，就看出这个付老爷子真有钱。

农村现在稍微富裕点儿了，不少村里人，也有修两层小楼的。

不过大部分都是外表看起来光鲜，内里的装修甚至有些还是清水水泥墙，刷了一层石灰而已。

但是付老爷子家可不是，大理石地面，漂亮的吊顶，上面的水晶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客厅挑高有两层五米多，高大的落地窗让房间里面洒满了阳光。

虽然整体装修还是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但是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年郦城县整体的审美水平。

更主要的是，这个房子的风水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外面就不用说了，坐北朝南，靠山面水，紫气东来，当年选地方的时候绝对没少花功夫。

房间里面的布置，显然也是经过高人指点，各种家具物件摆放的位置都很讲究，没有错的地方。

这就有些奇怪了，这样一座房子里面，周围的环境又是这么漂亮，按理说不延年益寿就已经是怪事了，怎么还会出现中邪的情况？

因为是过年，付家人到的都很齐整，苏志安跟我介绍的时候，我一边尽力维持着高人的矜持，一边心里面默默吃惊。

这一家子，几个儿女，地位可都不低。

苏雅妈妈的闺蜜，是港城一位大老板的太太，家里的财力绝对不下于苏志安。另外三个儿子，两个在郦城县的要害部门任职，另外一个儿子在港城市港务局一个人人羡慕的部门任小头头。

还有个小女儿，已经和市里一位领导的公子订婚，自己本身则在港城市财务局任职。

这一家人非富即贵，虽然跟苏雅妈妈那样在京城根底深厚的大家族比不了，但是在郦城县，绝对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对象。

老爷子的卧室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和刚才客厅里面阳光灿烂的样子反差很大。

靠东的山墙下，摆着一张床，虽然在农村，但是付家用的是暖气，好像外面还有个小型的锅炉房，专门给整栋房子供暖。

老爷子正躺在床上，虽然是白天，暖气开得也足，房间里面的温度得有二十度以上，但是老爷子依然盖着厚厚的棉被。

听到开门的声音，见到我们一群人进来，老爷子睁开眼睛，一下子生气起来，胡子都炸开了，“出去！出去！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赶快出去，又想害我不是？”

付家人脸上都挂着尴尬，我们一群人赶紧都退了出来。

我有些奇怪，老爷子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看起来可不像生病的样子。但是大过年的，对着满堂子孙和客人，这样破口大骂，明显的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

没办法，我们回到客厅里。

不过付家人实在是太多了三儿两女，加上三个孙子两个孙女，挤在一起，实在说不了什么话。

付家的老大干脆让几个小辈儿出门口放炮，其他不了解内情的，也都到二楼的影音室去看电影了，只留下付家三个儿子和我，还有苏雅的爸妈。

付家老大开了口，说自家老爷子，刚搬进这边的楼房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就是最近一个月，突然特别容易生气，见到人就骂。

而且白天也都是躲在房间里，蒙着被子拉着窗帘，像是不敢见阳光一样，只有到了后晌，天都擦黑了，才会出去溜达一圈，等到晚上七点钟回来吃饭看新闻联播。

我又问了一下，付老爷子性情大变，除了骂人还有没有别的表现。

付家老大说，主要就是骂人。

原本付老爷子特别疼爱自己的三个孙子，付家哥仨也争气，一家一个男孩儿，本来在农村这是特别有面子的事情。

但是最近不知道咋地了，老爷子不但骂家里人，保姆什么的也天天挨骂，北方人气性又重，受不得委屈，一个月已经换了三个了。

现在连自己的孙子也骂，三个孙子本来都和爷爷感情最好，天天恨不得腻歪在爷爷家受宠，现在突然之间爷爷像变了一个人，整天骂人，孩子们都挺难受的。

除了这些，老爷子最近的口味也变了，以前还是喜欢吃些新鲜东西，海鲜啊野味啊国外进口的高档食品啊什么的，最近一段时间，突然艰苦朴素起来，就喜欢吃我们那边农村腌制的红疙瘩。

红疙瘩是用我们当地产的圆萝卜，在做大酱（黄豆酱）的酱缸里面腌制的。腌好了之后，整个是黑红色，死咸死咸的，但是有一股子特殊的香味儿。

农村家家户户都会做，以前穷的时候，都用这个来下粥。

爽口倒是挺爽口，但是也架不住天天吃。

芝麻油凉拌红疙瘩丝儿、红疙瘩摊鸡蛋、红疙瘩炒豆腐皮、红疙瘩咕嘟豆腐……

一天到晚的红疙瘩，老大老二经常在这里陪老爷子住，现在见了红疙瘩都快吐了。

我问了一下付老爷子的变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付家老大想了想，说大概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又问了一下，这一个多月，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结果付家兄弟几个大眼瞪小眼，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