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心情正好，见我凑过来，居然还笑了笑，“那是，我这鱼，拿回去焖酱，下酒是一绝。”说完之后，似乎还咽了口口水。

我是真被这老头儿逗笑了，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心想这老头儿还挺容易搞定的嘛。

到了巷子里，老头拎着桶，坐到一个早点摊儿上，叫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也不理我，就开吃了。

我虽然吃过了早餐，但是为了能继续套话，也坐了下来，点了点儿东西胡乱吃着。

刚吃了几口，老头儿已经呼啦啦把豆腐脑油条都吃光了，简直跟有人跟他抢一样。

还没等我说什么，老头儿就站起来，冷着脸对我说，“你走吧，今天我心情好，就不骂你了。一大早就鬼鬼祟祟跟在我旁边，又是谁家的小王八犊子来找我办事儿的吧？”

我一口豆浆差点没喷出来，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啊。

不过我也确实小瞧人家了，老爷子人精明这呢，我的行动早就被看破了。

不过我可不能现在就退缩，好不容易堵着了，万一他以后不在这儿钓鱼了，我上哪儿找他去。

“老爷子您听我说，我确实有点事儿找您打听，不过可不是托关系找门子的。”

曹老爷子显然不信，重重的哼了一声，“个个都这么说，真当我老糊涂了？”说完之后，再不理我，拎着桶就走。

我顾不上没吃完的早餐，赶紧追了上去。

刚刚走出来没多久，就看见几辆黑色的奥迪，停在巷子口，打开车门，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车，迎着曹老爷子就上来了，伸手想接过老爷子手里的桶。

老爷子脸色已经拉下来，手一扬，躲开了。

中年男人脸上阴晴不定，有些尴尬，又赶紧说，“老爷子喜欢吃石鲢鱼，还不赶紧去买几条来？”

旁边站着几个人，看样子是中年人的手下，赶紧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曹老爷子喊了一句，“不用了，自己钓的才好吃，买的不香。”

中年男人讪笑了几声，又凑过来，却被曹老爷子一把拦住，“别，我自己走就行，郭局长，你回去吧。”

那个被称作郭局长的男人，脸上又一阵子发红，“既然老爷子今天不方便，改天我再来拜访。”

说完之后，就上车走了。

老爷子气呼呼的继续走，我一看这架势，人家一个局长都搭不上话，我就更没戏了，还是撤吧。

正打算走，没想到被曹老爷子叫住了，“小伙子，你那剪纸不错，要不再帮我剪几张？赶明我再钓几条大鱼，给我孙女吃。”

我一听就乐了，原来曹老爷子早就发现我贴在他背后的剪纸，八成也感觉到我剪纸的作用了，那还说什么，剪呗。

我赶紧掏出红纸和龙裁，一口气剪了三张刘海戏金蟾，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曹老爷子。

老爷子把剪纸拿在手上，越看越高兴，“不错不错，心灵手巧，应该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我又一阵无语，这老头儿，判断人的标准还真奇怪，几张剪纸就看出我不是坏人了？

我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会来这么一句，一掏兜里，还有三百块钱，都递给了他。

老爷子没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你找我真不是求我办事儿？”

我点点头，“真不是，我就是想打听点事情。”

曹老爷子点点头，“那就好，今天有鱼吃，正好跟我一起。”

我没多问，跟着老爷子一起走进了老干部活动中心旁边一家小饭馆。

进了饭馆之后，老爷子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看了两眼，似乎确认了没人跟着，就把装着石鲢鱼的水桶给了老板，“帮我用大酱焖了，多放料酒，少放葱姜，记得放点花椒大料。”

老板显然也是熟人，应了一声，提着水桶就进了后厨。

我有点奇怪，老爷子看了看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既然你找我打听事儿，请我喝点酒可以吧？”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很快，老爷子又叫了一瓶白酒，打开盖子，仔细闻了闻。

“小朋友你别笑话，我都这把年纪了，就好这一口，以前打仗落下的病根，家里人管的严，为了不让我喝酒，把我零花钱都没收了。”

“得，老爷子，您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吧。”我一听就傻了，家里人管得严，肯定是因为喝酒对身体不好，万一在我这儿喝多了，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老爷子赶紧把酒瓶搂在怀里，“怕啥？我又不多喝，你要是不让我喝，我就不告诉你要问我的事情。再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活几年？少喝点儿没事儿。”

我又不能硬抢，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曹老爷子，细细的抿了一口酒。

过了一阵子，后厨的炖鱼好了，新鲜的石鲢鱼，用大酱一焖，喷香扑鼻，为了下酒，我又点了点花生米之类的小菜，陪着老爷子一起吃。

刚动筷子，门口就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看见曹老爷子之后，立刻冲过来，一把把酒瓶子抢走，“爷爷，我可找到你了，又跑这里偷偷喝酒，你哪儿来的钱？”

老爷子一下急了，“哎哎，这酒不是我的，是这个小朋友的，赶紧还给人家。”

姑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气冲冲的把酒瓶子还给了我，“要喝你自己喝，别让老爷子喝酒，他血压高。”

“这就对了嘛小张，要懂礼貌。”老爷子看着姑娘生气，自己在那儿笑。

“笑笑，我回去告诉奶奶去，上次你就把身上的东西卖了换酒喝，害我都被奶奶批评了，这次我可不帮你背锅了。”说完一跺脚，走了。

老头儿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小朋友，让你见笑了，这是我家保姆，天天看着我，今天又被发现了，赶紧把酒瓶给我，让我抿两口，一会儿老太婆来了，就喝不成喽。”

我都听呆了，缓缓的把酒瓶递给老爷子。

敢情之前老爷子去老天桥卖那个怀表壳，是为了卖钱换酒喝？真够极品的，自己是个退休的老将军，居然被家里人管的酒都喝不起。

我趁着这个机会，把怀表壳拿了出来，“老爷子，这个东西，是您的吧？”

曹老爷子夹了一口鱼，抿了一口酒，正在仔细的享受，看到我拿出的怀表壳，有点惊讶，“这个东西到你手上了？确实是我的，不过被我卖了。”

“老爷子，您这个怀表壳是从哪儿来的？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您说说呗。”

曹老爷子想了想，“这个怀表壳，陪了我有几十年了，还是当初打日本人的时候，缴获的。”

“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可是上面刻的是英文啊？”我有点奇怪。

“应该是吧，这些洋字母我也不认识。日本人应该也是从那些大鼻子兵手里抢来的。”

原来在港城这里，曾经有过美国的军队，那是在珍珠港事件之前了，不过驻扎的很少。

在珍珠港之后，日本美国开干，华北地区的日军，就把港城这边的美军都俘虏了。

这个怀表壳，应该就属于当时驻扎在这里的某个美军士兵的。

再后来日本人投降，这个怀表壳就辗转到了老爷子手里，原本里面就没有表芯，老爷子自己弄了个表芯，放到里面，一直当怀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