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曾经做书记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的鲜活例子,有的人明明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但是最后却选择直接到警局来坦陈自己的罪过,在狱中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在杀了人之后如何连夜做噩梦,从来没有睡过好觉。那些新闻报道里面陈述的犯人在狱中忏悔自己的罪过的录像视频,有的当然是艺术加工的结果,但是也有的是犯人真实的表现,他们是真的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恶,真的想要悔过自己犯下的罪行。
在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在坦陈自己的罪过的时候,坦言说自己在杀人的时候有一种很恐惧的感觉,总是觉得恶心,当时虽然克服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后面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非常难受。
我当时在警局里面还是个完全说不上话来的小小的书记员,虽然对相关的案子非常感兴趣,尤其对犯人为什么会觉得恶心难受感兴趣,但是书记员在案件审讯的过程中不能够开口问问题,我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工作。
后来我有个机会直接去问那些长时间从事审讯工作的老刑警,当时老刑警盯了我一眼,说,“许佳,你现在想象一下,如果你吃进去的东西是人肉,身上现在穿的东西是人皮做的——我不是指的那种一般的人,是像你我一样的,这样活蹦乱跳的人,现在死掉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变成了你身上穿的衣服,变成了你脚下走的时候踏的鞋子,我想问你的是,你现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按照老刑警的话稍微想象了一下,而同时,猝不及防地,老刑警打开了一张用人肉来烹煮祭祀的图片凑到我面前,悄声跟我说,“看那,这就是你下一餐的点心。”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胃有点不好,整个人差点当场吐了出来,连忙把老刑警那张有毒的照片给弄开。后来老刑警告诉我,这是非洲某个原始部落的习俗,这是一个摄影师在他们的部落拍摄的照片。
而最有趣的是,这个部落里面的祭司一般都早死,因为他们总是吃这些人肉汤锅,但是吃了吐吐了吃,最终给肠胃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而在以前的日子里,刽子手总是不能够善终的那种人,因为他们总是会因为自己杀人的罪孽而生活在阴影之中。
“人对于人,有一种天然的怜悯之心,对于同类有一种天生的认同。就是这种天生的认同能够让我们把猪牛羊养来当做我们的食物和工具,但是却从来没有把人类当成这样来弄过。我们不能够吃人肉,不能够用人皮,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老刑警的话现在还响在我的耳边,但是自从午夜谋杀案件之后他就直接调走了,我后面也没有再见过他。不过在午夜谋杀之后我才深刻体会到的他的话的意思,一次是在苗山吃鸡汤饭的时候,一次就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我整个人觉得相当不好,一想到我抱着一个人皮的东西跑了一路,我就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不过好在我们值夜班,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了,我始终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胃里面空空如也,所以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你刚说dna,现在有提取出这个dna的成分么?”齐之涣没有抱着这玩意儿跑一路,现在比我就回复地稍微快一些,这个首先想到了我们可以通过这个人皮娃娃如何进一步追踪案子,倒是一个比较正确的做法。
宋立仁显得非常苦恼,“就是完全找不到。dna图谱如果能够找到的话,我们知道能够知道这人是谁,在我们记录当中的是失踪还是已经死亡,也可以给这个案子定性,到底是盗尸案还是杀人案。但是我现在手上的这个人皮,是完全没有任何的类似的痕迹可以给我们这样追查的。这张人皮的处理结果相当完美,能够隐去信息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全部隐去了,就连指纹,”宋立仁举起了这个娃娃的一只手臂,娃娃一只手臂悬在半空中,显得颇为滑稽,“都已经完全被削掉了。”
定睛一看,这个娃娃的指关节处确实被削掉了一截,配合她脸上狰狞的表情,显得特别的诡异。
“只有户籍排查和调监控的老路了。”齐之涣就算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整个人也是不慌不忙的,他做事情面面俱到有条不紊,看起来确实比我强多了。
“你们不打算通知刑侦大队?”宋立仁一挑眉。
“不通知刑侦大队,这个案子我自己查。”齐之涣回答了一声。
“哼,我管不着,反正我是奉公行事。”宋立仁老神在在,“这东西反正不能够放我这里,等到天亮了那些老家伙上班了,看到这个东西要吓一跳的。”
“没事,放我这里。”齐之涣满口揽下。他是昌荣区的审讯专员,当然是有自己的办公室的。不过他也真是心太大了,居然能够直接把这个人皮假尸给放进自己的办公室。我可是想到这东西就觉得整个人发抖,觉得有些害怕了。
不过,经过了刚才的基本反应和恶心感之后,我逐渐理智回笼,开始想下一步的策略。这假尸确实是放在齐之涣办公室比较方便,毕竟这东西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要请法医同志帮忙稍微看一看,放办公室的话应该要方便一些。
天光渐渐发亮,我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七点,陆续会有人来上班了。我看看表,打算招呼齐之涣走掉了,没想到宋立仁突然从桌子旁边起身,走到齐之涣面前,神情凝重地说道,
“齐哥,你们追查这个东西,我不干涉。当然我一个小小的痕检员,也没什么权利干涉。”宋立仁说道这里,扯出嘴角苦笑一下,显然是对自己的职位感到不满。确实,这人是个比较跳脱的,窝在这里老老实实做检验实在是有点委屈他。
“我只是觉得你们做的这个东西,好像很危险的样子,”他顿了顿,接着说,“从今天你们拿回来的东西的样子,好像已经不能叫做很危险,应该叫做极其危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瞒着那边的刑侦大队。我只是觉得,你们如果是很困难的话,就直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们。”
“我这个人呢,比较吊儿郎当,哪里好玩儿就往哪里钻。这个案子够好玩,我很兴奋,我能够帮得上的我肯定会帮你们的。”
我接触宋立仁也就是这个晚上的事情,他这个人在这晚上给我的印象就是虽然痕检的功夫非常厉害,但是为人就是有点不端正,有点猎奇倾向,感觉有点把工作当成是儿戏。但是他现在这样严肃认真地交代出这样的几句话之后,我竟然觉得这个宋立仁竟然也是很靠得住的。
齐之涣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很不屑地给他白眼了,而是郑重地回答了一句,“一定。”
宋立仁点点头,转过头去就又是那副满脸红血丝的萎靡模样了,“你们快走吧,我们科室的那些老家伙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