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现在白桦的母亲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信息指的是什么了，还需要齐之涣进行引导，要白桦的妈妈提供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进而进行推理，而我的直觉告诉我，白桦不可能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因为按照一般来说，白桦自残的事件整个案件的证据链是完整的，而且整个作案过程都被监控录像拍下来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疑点，我们认为白桦是被逼自残，其实也是带有一点自己的主观臆断，再加上这个案件的被害人本身也是很敏感的人物，是跟我们一起经历了洞穴奇遇的人，而且又恰逢张平死亡，整个刑侦大队全部都是风声鹤唳的，在这种情况下把白桦的自残经历进行重点调查，搜集证物并且进行分析，也就是正常的事情了。

问题是，这样下去，白桦在手机备忘录上画出的消息想要传达的人就很难以捉摸了，我犯愁地盯着那个梭子一样的图像，这个信息的收信人，到底应该是谁呢？

我在这里兀自思考着，齐之涣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本来就是审讯官，当然就会用审讯官的思维来对待这些事情。这也是难怪，因为我之前就告诉他，根据我们现在手上有的信息来看，白桦想要传达的信息的目标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齐之涣当然会刻意去引导白桦的母亲。

引导，听起来是个很简单的过程，实际上要做的工作可能比我们跑外勤要做的工作要多得多，因为引导要分析被审讯人的心理。如果我们要进行的工作只是击垮审讯人的防线，那么要做的事情也就只是抓住他们的弱点，让他们逐渐感到绝望和恐惧，在这样的情感下，人的心里防线很容易就崩塌了。

而引导则与之完全不同，在引导的过程中，审讯人扮演的是一个向导的角色，向导和客人的方向是一致的，向导要做的事情只是帮助客人找到合适的方向，帮助客人到达目的地。在这种情况下，齐之涣要做的事情不只是要揣摩被审讯人的思维，同时也要自己分析案情了。可以说，现在齐之涣做的事情与其说是简单的审讯工作，还不如说是分析案情。

但是齐之涣毕竟是很有经验的审讯官，这种情况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了，因此对于掌控这种情况才显得尤为熟练。只见他支着下巴，闭着眼睛，若有所思道，“阿姨，我们现在先完全不去想这个信息，你先想一想，如果白桦现在还醒着，他现在回家了，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原本来说，在白桦的妈妈面前提什么白桦还醒着这样的话在刑侦审讯当中可以说是大忌，因为这样的行为会大大刺激被审讯人，让被审讯人觉得受到了刺激。但是齐之涣的声音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人觉得安静平和，让人觉得白桦现在就是醒着的，他就是刚刚回到家一样。

这有点类似于心理治疗当中的催眠术，但是实际上齐之涣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高级，他只是用合适的方法对目的人进行引导，但是因为他的声音、语气拿捏的很到位，能够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下能够让人想起过去而不觉得反感，而这也可以说是我们刑侦行业的一项绝技了。

我心里面刚刚对齐之涣的做法感到赞叹，正在好好敬仰他的审讯技巧的时候，就看见白桦妈妈先是挺平静地微笑了起来，但是随后又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孩子回家之后从来不怎么说话的，我也不知道他脑袋里面想的是些什么东西，每天我们的交流都只是吃饭了，睡觉了，经常来说我就会讲一讲我在学校里面遇到的事情，我今天讲的是什么课文内容，但是白桦从来没什么反应，遇到好笑的地方就笑一笑，要是看到我被熊孩子气到了拍拍我的肩膀。这孩子从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我知道这是他的脾气，像他爸爸，但是比他爸爸还严重，应该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

白桦的闷葫芦属性我当然一早就知道了，这样的人虽然很闷，但是比较可靠。不过跟白桦朝夕相处的他的妈妈，看起来感觉对他的这种属性并不是很满意。

“这样也不是说不好，我一直觉得男孩子嘛，并不需要太过外向，稍微闷一点感觉会比较稳重可靠，但是在生活中他老是这样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在自说自话。好在这孩子真的很体贴，每次我说学校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特别一副特别认真的听，我知道他在听我就觉得比较安慰了。”

这也确实是白桦的风格，因为他确实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照顾到别人的感受的那种性格，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的缘故。

“等等，”齐之涣听到他的这样的话，好像是有了什么兴趣一般，“您是说，白桦对于你的话，特别是有关于学校里面的事情，会觉得很有兴趣？”

白桦的母亲稍微回忆的一下，回答道，“是的。白桦他对学校里面的事情很有兴趣，他好像很喜欢小孩子一样。他在听我说学校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我冒昧地问一下，请问您在学校里面是教什么的老师呢？是劳技课的老师么？”

我一下子明白了，齐之涣是在行使自己的引导的使命，让白桦的母亲刻意去想自己是不是跟这个梭子有一定关系。毕竟，如果白桦的母亲真的是劳技课的老师的话，跟这个梭子之间存在关系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白桦的母亲头天说了什么关于这个梭子的事情，说不定白桦就会借此机会来发挥，提醒白桦的母亲自己想要传达什么事情。

“不，我们学校并没有劳技课。”白桦的母亲摇摇头，“我在学校里面说语文课老师。”接着她顿了顿，不解地问道，“我的任课科目，和这个眼睛又什么关系么？”

眼睛？白桦的这个图案，虽然是梭状的，但是整个形状瘦长，要说是个眼睛也能够说得过去。

相比起我，齐之涣就对白桦妈妈的反问要敏感地多了，他敏锐地回问道，“您觉得这个是一个眼睛，是有什么原因么？为什么觉得这个会是个眼睛？”

齐之涣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刑警，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听到白桦妈妈的话，马上就反问道，“您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个眼睛呢？”

“唔，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看这个东西，觉得瘦长瘦长的，就是个眼睛。”白桦的妈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她自己也满苦恼的样子，看来是对于这些东西完全不知道的。

白桦的妈妈，应该也只是基于自己的感觉，猜测这个是个眼睛了。齐之涣看了我一眼，我能够从他的眼神中感到深深的疲惫。审讯工作本来就是一个比较费神的事情，他之前有事连轴转，现在又来接受这个完全没有头绪的引导审讯工作，会觉得疲倦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白桦的母亲看到我们的表情有些不对，满怀担忧地问道。

在审讯工作中，如果审讯人的情绪影响到了被审讯人，那么被审讯人就会产生一些负面的情感，从而对后续的审讯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没有没有，是我想到我兄弟之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情绪有些不对，抱歉抱歉。”齐之涣跟着说了一句。他虽然是搬出了张平的死作为挡箭牌，但是他最近的情绪是比我们之前见到的那种温文尔雅又很克制的样子是要激动了许多，感觉确实是因为张平死亡的事情而产生了不小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