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是我当冒险家时候的生死搭档，如今往事已毕，天下太平，我们都在着手新的生活，但好像都不算顺利。

其实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之前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最近我在网上疯狂投简历，也陆陆续续收到一些面试邀请，但基本上都想让我去当保安，只有一个新成立的科技公司引起了我的兴趣，地点却在东海，而且看公司名称，似乎也跟气象工作有关，我一边告诉自己做老本行弱爆了，一边又偷偷准备好西装等待着面试日期。这次齐天突然出现，说自己准备离开山东了，特地来跟我道别。

“你准备去哪儿？”我问他。

“不知道，但是清明节了，我决定先去给老朋友们扫扫墓，最近老梦到他们叫我下去打麻将，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喝的，然后告诉他们没事少想我，我决定好死不如赖活着。”齐天说道，然后问我：“你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调侃。在之前的经历中，他受到了一种石头的辐射，全身都已经白化，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一直在争取活着的日子。

我回道：“也许会去东海吧，重新干老本行，或者随便什么都行。你扫完墓去哪里？”

齐天没有说话，喷了啫喱水，摸着修剪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吴秀波要不要替身演员……”

我不由惆怅，就道：“我的面试时间没到，不如我陪你去扫墓吧，然后帮你也选个好地方，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得用到了。”我起身，走到更衣室开始穿衣服，觉得也确实该去看看故人了。

在之前冒险经历当中，齐天把死去的人安葬在南山深处一个叫杀龙岭的地方，我们辗转两天到达南山，然后步行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进入杀龙岭地界。

我们提着两大包上坟物品，花了四个小时翻越了两座荒山，然后到了杀龙岭主峰，在我看到红水渊的那一刻，情绪还是无法避免有些激动起来。

红水渊是一个深潭，里面的水是红色的，古人认为潭水是被龙血染红的，所以终年不退，而现在看来，是因为水里长满了红色微生物。

“走吧，过去看看他们，然后你就回去，我记得山东有个农家乐女老板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实在活不明白，就从了人家吧！”齐天的语气有点颓，让我不由去想，这个社会终归还是属于那些平凡而又正常的人。他继续说道：“我就不走了，我突然发现这里的风景挺适合我的，而且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我留在这里陪着他们，省得他们总是挂念我。”

我听了不由莞尔，齐天说的那个女老板叫凤尾，在鲁中地区经营着一家深山客栈，名字叫做凤尾山庄，当地生产蓝宝石，是个水很深的地方，我与凤尾因故产生了些许渊源，但那是另外一些故事。我对他道：“别闹，穷山恶水的，你怎么活？”

齐天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继续赶路，半个小时后，在一片荒草丛里，我们找到了那八个坟包。

很多年没有人来添新土，所有的坟头都窝在草丛里，风吹日晒雨淋，都快看不出来了。好在，石碑都还立在那里。齐天把所有的纸钱分成八份，然后就想挨个坟头点火。可是这时候，山里突然刮起了大风，气流穿过山谷，声音被放大好几倍，跟野兽在耳边咆哮一样。我担心这样烧纸钱会引起山火，就没让他那么做，而是找了一个比较靠近一排墓碑中间的位置，集中焚烧。

我们控制着火势，等烧完了，齐天拜了拜，说道：“你们平均分，谁也不许打架，否则没下一次，都听到了没？”

纸钱烧完了，我们又把所有的祭品拿出来摆在每座墓碑前面，完事了齐天走到左手边第一块墓碑的位置，那是他女人的墓碑，上面有一张已经无法看清本来面目的照片，齐天坐了下来，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山谷里的风还在呼呼作响，他的哭声瞬间就被风声带走，我没有去打扰他。齐天这辈子就爱过那么一次，流点自己想流的眼泪，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等他哭完了，我们就开始清理每座坟头上的杂草，我们分头行动，他从最左边开始清理，我就从最右边，一人四座坟，分工明确。

大风一阵接着一阵，我看到齐天在另一边也念念有词，而且几乎是把脸贴在墓碑上的，看上去无比虔诚，但是当我清理到第二座坟墓的时候，一眼看过去，齐天还趴在最左边的墓碑前，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风太大，我一句也听不清，就感觉有点奇怪，大声问他：“你不赶紧干活，真准备留在这里每天吹风？”

齐天没有看我，但朝着我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问他：“干什么？”

齐天把头转向我，我看到他鼻子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在流血。

我一愣，心说被墓碑给蹭破了？这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抹了一把鼻血，指着墓碑对我说道：“妈的，墓碑确实被人动过！”

我看着那几个早已褪色的朱红大字，问道：“你从哪里看出墓碑被人动过？”

最近这一年多，我一直浑浑噩噩，早就没了以前的警觉性和观察力，就算齐天这样跟我说了，我再去看墓碑，也依然没什么发现。不过我听着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并没问他墓碑的事情，他那样回答我干什么？

齐天站起来，露出了一种诧异的表情，又抹了一把鼻血，指着墓碑对我说道：“刚才……”他正说着，忽然又是一阵风声灌进我的耳朵，我只听到了“刚才”两个字，后面他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齐天说完就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朵被风呼呼地灌着，看着他鼻子和嘴上全是血，心里却没有在意他到底在说什么，而是想起了退伍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但我感觉眼前的场景非常熟悉，让人非常不舒服。

齐天看我在发呆，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风太大了，我没听清楚。”我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我看你流鼻血了，至于虔诚到这种境界吗？”

齐天白了我一眼，骂道：“不就流鼻血吗，跟虔诚不虔诚有身没关系，我这身体，没七窍流血就不错了！而且这荒山野岭的，你突然这么关心我，你想干什么？”说着这个不要脸的还做出了一个捂胸的动作。

“好，好，说正事。”我受不了他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调侃方式，赶紧制止，说道：“你赶紧说，墓碑怎么了？”

齐天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你怎么回事，刚才不是你跟我说这块墓碑被人动过吗？我刚才查看了，墓碑确实被人动，这不是我当初立的那块。”

我听了当场就愣住了，心说怪不得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这是安稳日子过久了，要给自己找点刺激吗？但看着他的表情，非常认真，我继续问道：“你说详细点，什么叫我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