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窗子开了。只见唐翠花伸出头,低声骂道:“你瞎敲啥?作死啊?”
“我知道炮仗去工地了,没在家。”冯老八边说边欠脚,“翠花,让我瞧一眼大宝呗。听说他生病了,可把我急够呛。”
“闭上你的臭嘴,快走。”唐翠花硬邦邦回道,“我再警告你一回,大宝和你没关系!”
没错,大伙都知道,大宝是唐翠花和陈炮仗的儿子。再者,冯老八长得其貌不扬,小鼻子小眼,嘴巴还有点歪,唐翠花却是镇上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就算月老喝昏了头,也不会把他俩往一块儿扯。可张六子分明听到,冯老八咕哝了句“有没有关系,我心里有数”,接着掏出一把钱塞给唐翠花,叮嘱她给大宝买点好吃的后,才掉头隐进了黑黢黢的墙角。这说明啥?说明他们有猫腻!机会来了!心念及此,张六子抄近道,冷不丁蹿到了冯老八面前。
“谁?”冯老八吓得浑身一哆嗦,定住了。
张六子咧嘴一乐,几乎贴上了冯老八的脸:“八哥,你和唐翠花给陈炮仗戴了绿帽子,对吧?”不等冯老八答话,张六子又咄咄进逼:“千万别抵赖,孩子也是你俩的。如果我告诉陈炮仗,你觉得你吃饭的家什还能在肩膀上站着吗?”
冯老八怕了,胆突突地问:“你想干啥?”
“废话,这还用问吗?”张六子甚是得意,冲冯老八撮了撮手指头。
当夜,张六子带上冯老八给的一百元钱,乐颠颠重返赌场。可他的手气简直背到了家,不大的工夫便又输得分文不剩。天色蒙蒙亮,他回了家。闩上门,双手往墙头上一搭,人便跳进了冯老八家的院子。明摆着,讹钱来了。冯老八倒也识相,翻箱倒柜找出了二百块。
“张六子你够狠,这可是我最后一点家底了。乡里乡亲的住着,你别逼人太甚,把事做绝了。”冯老八说。
“放心吧八哥,兄弟不是那种人。”张六子嘿嘿笑着拍了胸脯,“算我借的,翻本就还,连本带利绝不少你一分。”
天下的赌鬼,大概都是一个德行:手里有了钱,如同馋猫搂着鱼,根本睡不着。张六子顾不上喂肚子,撒丫子又凑局去了。
一转眼,两天过去,张六子再次翻墙进了冯老八家。听到声响,冯老八迎出查看,见是张六子,当场冷了脸:“又来讹我是吧?你真够贪的。哼,要钱没有,要命你拿走!”
“说啥呢?提钱多见外。”张六子举起拎在手中的两瓶老白干,乐滋滋回道,“这两天手气还行,赢了几个小钱。来,咱俩喝两杯。”
“真不要钱?”冯老八将信将疑。
“咣”,张六子把酒瓶上了桌:“你以为我真就那么不讲究,只认钱?今儿个谁再提钱,谁是王八蛋。拿杯,喝酒!”
听张六子撂下了这话,冯老八放了心。切碟咸菜,又炒了盘花生米,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滋溜滋溜地喝上了。一瓶见底,酒酣耳热,张六子硬着舌根问冯老八,是咋勾搭上的唐翠花?冯老八打个酒嗝说,几年前,他跟在陈炮仗的工地出大力。一天,唐翠花进城去看陈炮仗,说来也真够寸的,恰巧撞见陈炮仗在瞎扯淡。唐翠花气得发疯,大闹了一通跑了。陈炮仗担心她出事,就派冯老八跟着,送她回棋盘镇。路上,唐翠花扎进酒店,喝得又哭又笑,六亲不认,愣把冯老八当成了她的初恋。呵呵,没辙,冯老八便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开了房。
“哼,少得便宜卖乖,你这是趁人之危”张六子将酒杯一掼,抬屁股就走。
“喂,你干啥去?”冯老八问道。张六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找陈炮仗去。我给他说段评书,赚几个钱花。对了,这两瓶酒还是赊的,欠着账呢。”
冯老八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没法,只得帮张六子还了酒钱,又卖掉电视,供他继续赌。第二天,张六子又来了,催逼冯老八卖农用三轮车。这下,冯老八炸了庙,抄起挡门棍就要抡。哪知张六子脖子一梗,直接把脑袋送了上去:“瞅准喽,照这兒打。打死了,你得吃枪子;打不死,你得进西圈!”
西圈,可不是个好去处。在亚布力镇东,多说也就二里地,有座老监狱。据说,是日本鬼子全面侵占东北的时候建的,1949年后改成了劳改队,现在叫监狱。监狱四周,高墙林立,电网密密匝匝,武警荷枪警戒,瞅着就叫人肝颤。而监狱是圈人的地方,又在亚布力镇东面,当地百姓都它叫西圈。意思是西天到了,归西了。张六子接着嘲讽说,要是他把丑事抖搂出去,唐翠花要脸,指定会反咬一口,告你冯老八强bao。你呐,还得进西圈!
冯老八听罢,恨恨收了手。当然,农用车也没了。就这样,短短半个月,冯老八的家底已被张六子败坏得没剩几样。情知张六子不敲碎他的骨头吸出骨髓绝不会罢休,冯老八索性心一横,决定来狠的,送张六子这尊瘟神前去阎王爷那儿报到,永远闭嘴!
说做就做。这日半夜,隔着门缝瞄到张六子回了家,冯老八将铁榔头往腰里一别,也学张六子翻墙入院。孰料落地时不慎踩翻了尿桶,“扑通”,摔趴在地。
万幸,张六子没出来。冯老八急忙爬起,蹑手蹑脚摸向了屋门。推门,进屋,摸到床前,抡圆锤头“咣咣”就是两下子。
“打死了吧?”蓦地,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应该死了。”冯老八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劲。是谁在和我说话?仓皇回头,一张布满阴笑的脸忽地撞入了眼底。与此同时,一根牛皮绳也飞快地套上了他的脖颈。
次日,冯老八从亚布力镇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约一周后,他的侄子登门,隐隐感觉不祥,眼皮也嘭嘭跳个不停,于是报了警。丨警丨察来查,自然要进左邻右舍了解情况。陆四倒也配合,前屋后院统统四敞大开:“丨警丨察同志,随便查随便找,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嘛。”
“你不做亏心事?这段日子没赌?”丨警丨察随口问。
“早戒了。嘿嘿,我跟你发过誓的,再赌剁爪子。”张六子赔笑着说,“屋里没有吧?对了,能藏住人的,墙根前还有个地窨子。”
地窨子,赫哲语称“胡日布”,跟地窖差不多。古时用来住人,冬暖夏凉,如今只储存冬菜。不待丨警丨察靠前,张六子已屁颠屁颠奔去,手脚麻利地揭开了窨子盖。丨警丨察蹲下身瞅了瞅,没发现异常,走了。想到丨警丨察进镇办案,张六子没敢再去赌,从早到晚蹲在门口,和街坊们胡侃乱侃,还招呼人进屋喝茶。而他这么做,明摆着是在告诉大伙儿:冯老八失踪案,和我张六子没关系。
难不成,冯老八真的人间蒸发了?
话说这天傍晚,张六子和几个街坊正聚在院门口闲聊,突然,几丈远处的地窨子里传出了的声响。张六子一听,那颗心“嗖”的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里。
别人不知道,可他心里清楚,那夜,勒死冯老八后,他就把他拖进地窨子,挖深坑埋了,并恢复原样堆上了一堆烂土豆。当时,冯老八的脖子都被勒断了,即便灌下回魂汤也难活转。那闹出动静的,应该是耗子。心下正惴惴猜测,一个街坊开了口:“张六子,你家窨子里叽里咕噜的,是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