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破旧的仓库，阴暗潮湿，角落堆放了一些生锈的铁材，顶棚的暴雨声像急促的鼓点，显得更加空荡荡。

雅琳被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身体半靠着墙上一面碎裂的镜子。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见她头发湿漉漉，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漂亮的礼服已全是污渍。

我心跳剧烈，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紧绷，但是头脑却在恐惧的刺激下无比清醒。环视仓库，这里只有我和雅琳，那个头套男并不在这里。

我挣扎了一下，发现绑我手的绳子并不是很紧，还有一点可以活动的空间，猛地一使劲居然挣脱了，虽然手被划出血痕，但是完全不觉得疼。

我一边警惕观察仓库的环境，一边靠近雅琳摇晃她：“楚小姐，快醒一醒！”

雅琳在我的摇晃中缓缓睁开眼睛，她身体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尖叫。

“嘘！”我立即制止她。雅琳领悟地点点头，却压抑不了想要哭出来的恐惧，鼻子里发出怪异的虫子般的叫声。她的呼吸越来越密，整个身体简直在颤抖中弹跳着。

雅琳的绳子被绑得很紧很紧，而几乎处在崩溃边缘的她让我更加紧张，帮她解绳子的手变得不听使唤，僵硬颤抖，仿佛这已经不是我的双手。情急之下，我从地上捡起铁片企图割断绳子，可铁片又锈又钝，自己的手已经被磨出血来，绳子依然不为所动。

“对不起，我…我先走了，我得去报警！”我慌乱起身。

“不，不，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救救我！”雅琳哭泣地哀求着，感觉她已经完全吓傻了。我耳朵里已经听不到她的哀求，走向墙边巨大的老式玻璃窗，窗外是凌乱的石头和大海，我们在海边，或是海岛上？

我用铁片狠狠击碎满是裂痕的窗户，玻璃哗啦啦掉落下来，露出尖尖的锋利的棱角，像一排怪兽的牙齿。我继续拼命击打着，雨水带着血色从胳膊上弯弯曲曲像小溪般流下。

突然，伴随着雅琳的一声尖叫，仓库的铁门被一脚狠狠踹开。一道闪电将门口的人影铺满整个仓库，一点点盖到我的脸上。

“哐当”一声，我手中的铁片滑落在地，撞击出尖利的金属声。

他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拖到他黑洞般的眼睛前，咬牙切齿：“想死吗？”

我拼命摇头：“我不想死！不想死！求求您，我再也不逃了，我保证乖乖的，我什么都听您的…”

当他手放开我，我整个身体如同掉落一般瘫软地跪倒在地。那一刻我体会到，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会变得多懦弱。他成为能决定我生死的神，我愿意跪在地上，虔诚地臣服于魔鬼，恨不得交出灵魂。

雅琳恐惧的哭泣声越来越响，男人如同猛兽一般突然转向雅琳，一声咆哮盖过爆裂的雷声：“你闭嘴—！”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回响得重重叠叠，雅琳吓得身体抖得像触电了一般，却不再敢发出一丝声音。

男人从废弃铁材里拔出一根铁棍，拖着地走向雅琳，铁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雅琳恐惧地朝墙角蜷缩，却毫无退路。

“他居然敢报警！他！居！然！敢！报！警！”男人逼近雅琳，“玩我呢？看扁我？…那老家伙一点都不相信我会杀人！他太不了解我了，怎么办呢？”

“不…不…”雅琳拼命摇着头。

男人拿出手机要给雅琳录音：“来，这里说话。跟你爸告个别吧，告诉他你恨他！”

“不…求求…”雅琳崩溃地摇着头，喉咙里的声音像被淹在水里。

男人愤怒了，他朝着雅琳的方向高高举起手中的铁棍，雅琳整个人奇怪地僵硬着，一动不动。

就在那一刹那，男人的手腕上露出一道割脉的疤痕，让我联想起他故作沙哑却有些熟悉的声音，那个名字瞬间呼之欲出。

“黎原！”我本能地喊叫着，脱口而出：“不要—！”

下午见到黎原的时候注意到他手腕上这道疤痕，当时心里有咯噔一下，他似乎看出我所想，笑笑解释说是干活不小心划到的，这位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杀割腕呢。我跟着哈哈一笑，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摘掉自己的头套，微笑地向我走来。

“呵呵！”他怪异的笑声像是在叹气，“叶小桃，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本不想杀你，没想到你太不聪明！这下怎么办好呢？”

“不要！”我退缩着，慌乱地求饶：“我们是好朋友啊！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了我们吧！”

“想活吗？”

“想！”我拼命用力点头，几乎是哭着说的。

“这样吧，来，拿着！”黎原从他身上拔出一把短刀递给我，我一时懵住，不敢接。

他一把拉过我，从我身后环抱住我，冰冷的刀刃从我的脖子处缓缓划过手臂，我仿佛感觉自己已经被割开…。在他坚硬有力的臂弯里，我身体僵直不敢动弹，像被野兽咬住脖子的小鸡。

刀落到我的手里，他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拿着！杀了她！”

“不…！”我颤抖着，不敢接，这一切比噩梦还可怕。

“告诉你个秘密。我很喜欢你，跟踪过你，了解你的一切，怎么舍不得杀你呢…但你非要往我刀尖上撞，让我很为难啊！”他剥开我僵直的手，把刀把捏在我手里帮我紧紧捏住，“只要你杀了她，我们就是同盟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

雅琳不知道什么已经时候晕了过去。他缓缓把颤抖的我推向雅琳：“亲爱的，要么杀了她，要么你也死！选择吧！”

在我的身后，是铁棍拖地的金属声，如毒蛇一般爬行，紧紧跟随着我。

“我时间不多了，你只有一次机会！”黎原催促着。

恐惧让我颤栗，懦弱让我被魔鬼附身！我要活着，要活着…

我拿刀缓缓走向雅琳，就一刀，也许很简单，只要闭上眼，对准心脏，一瞬间…。她不会疼的，她感觉不到…。

惊雷声中，雅琳身体细微弹动，她醒来睁开眼，怪异地看着我，比面对黎原还要恐惧。她眼睛里是空洞的绝望，如同看见魔鬼。

一道闪电让我看见雅琳身后碎裂镜中无数个自己，双眼血红，表情可怖，像来自地狱的魔鬼。我仿佛被雷击了一般惊醒，被自己的样子惊吓得愣在原地。我是怎么了？我不能这样做，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杀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真的这样做！

…

“丨警丨察说你和别人合谋绑架杀人，但我一点也不相信，不相信！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永远也不会相信…”在浅蓝色的病房里，妈妈的声音把我从可怕的记忆拉回现实，她有点语无伦次。

“我亲口告诉您？”

“是的，我买菜回家，发现篮子里有小纸条，你要我到龙湖公园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等你电话。…你打电话来告诉我的，说你杀了人，让我别找你，就当你死了…”

妈妈声音颤抖起来，哽咽着讲不下去。她缓了缓，停顿了一会儿，陷入回忆：“你从小就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啊！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看见一群小男孩在玩萤火虫，很残忍，踩着萤火虫在地上拖，就为了在地上划出一道荧光。你一个小女孩，当时哭着就上前和那群男孩子打起来…你是那么善良又勇敢的孩子！”

妈妈再次哭起来，她的情绪已经无法平静，我让她不要再讲下去。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和我记忆的分裂之处，就是那个选择，那个决定我生死的可怕选择！

“你必须选择！”

“必须选择！”

我的思绪又回到那个仓库。黎原魔鬼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咆哮，他焦躁不安，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都会失去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