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学派踩着那个老人的肩膀,靠抨击夫子而扬名。
诸子百家,非儒即墨。
墨出于儒。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现在的他们只是勾肩搭背的青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埋怨着那少年的腊肉,期许着未来,忐忑着未来,而后彼此对视,皆放声大笑。
我辈儒家,皆当壮怀激烈,不负此生!
那温和的老者始终也不曾说什么。
只是或许,在后来的只言片语里面,也曾见到最初不曾老去时,年轻夫子的豪情气魄,少年意气。
《礼记》:以道得民,天下所需者,儒也。
为君子之儒也,非小人之儒也。
夫子在牛车上自语:“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算是对那楚狂人的回答。
你有这样如美玉般的道德和才华,你是要藏起来呢,还是想办法卖掉呢?
夫子低吟:“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我当然要卖掉它啊。
将这美玉卖给谁?
天地苍生。
画面在这里的时候,瞬间结束。
似乎是卧虎令的真灵气息不见了。
卫渊扶着额头。
却总觉得遗忘了什么东西。
周朝·都城。
藏书守。
被当代称之为天之纵圣的夫子已经去世了。
而直接将浑浊的人间关锁在外的老人却仍旧翻看着卷宗。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一次,老者不管。
两次,老者不管。
第三次的时候,来者直接当门一脚,踹门而入,把老人给惊了一跳,手里的木筹有一枚崩出来,落在地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回头,看到了一名少年,好不容易认出来这是曾经见过的夫子御者。
只是相比于当年第一次初见,此刻的少年神色沉静而稳定。
已经有了卓然而锋锐的君子气度。
老人却有些怜惜之意,似乎看到了这少年这些年的经历。
“渊啊,你的老师去世了,你为何来我这里?”
“夫子遣我来此。”
“哦?做什么?”
这么多年寿数,面容不变的少年微微一礼,坦然道:
“夫子察觉先生你寿数将至,一则不忍大道不传,二则不忍先生此生自困于此,不入人间,故而遣我前来,带着您离开这都城,去神州转一转。”
自困于此数十年的老者断然拒绝。
却发现那少年反手直接从后腰拎出绳子。
“夫子猜得不错。”
“但是他告诉我,您很有智慧,但是力量一般。”
“不想出门的话,弟子绑也要把你绑出去。”
“在这里坐了几十年,该看看外面了,此生一次,也该留下文字。”
老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最后无可奈何,看到少年显而易见是认真,而且无比认真的时候,只好苦叹道:“丘啊,你可真是……罢了罢了,仁而爱人,故而不忍后人不见大道;与朋友交而发自真心,故而不忍老夫在此自困一生。”
又看了看那少年。
叹息道:
“也是个好老师啊。”
“对于众生,对于朋友,对于弟子,你所作所为都没有什么错漏。”
“我也确实是有外出的念头了。”
“若你不遣弟子来此,我也确实会选择老死此间。”
那面容深沉如同渊海的少年伸手往外邀请。
老人起身,想了想,又俯下身,将那一枚算筹拿起来。
上面写的正是夫子编撰完善的《周易》,是其中一枚卦象。
上经初九: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老人愣住,而后讶异。
少年道:“夫子去世……将他的牛车托付于此,我已经将青牛驾车而来,老先生,请上车吧。”外面正是能一脚踹翻子路的青牛,拉着夫子曾经坐过的牛车,老人上车,少年坐在驾驭者的位置,眼底沧桑。
“敢问,去何处?”
老人说出一个地方,道:“函谷关”
少年讶异:“为何……那里已经是秦的境地了。”
老人怜惜地看着仍旧如同少年模样的御者,叹息道:
“你的寿命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啊。”
“所以你该去那里,等待属于你的天命了。”
少年不解。
老人抚琴高歌着:
“归去兮,归去兮,与凤同游之鸿鹄。”
“彼君子兮,与学与归与同游兮。”
“凤已去矣。”
“龙将出矣。”
“渊何不在兮?渊何不归兮!”
去吧,去吧,追随着凤凰的鸟儿啊。
你的老师已经离去了。
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秦地的神龙已经要有出现的迹象了啊。
既然有潜龙出渊,升腾四海的卦象。
龙已现,渊怎么能不在呢?
乱世将要来临,龙已经要露出了爪牙。
你是卦象的一环,你怎么能不在呢?
如此连续唱了数遍,微言大义,少年听不懂,在易这一方面,他的才学只局限于能够勉强听懂这些人的大概意思,却难以顿悟,难以领悟,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老者,是唯一能够真正理解夫子的人,夫子能以易推断出未来,眼前的老人同样可以。
他们在这些道理上的造诣远超于自己。
自己只需要驾驭牛车即可。
故而,驾青牛,西去函谷关。
卫渊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了。
卧虎令当中的真灵消散耗尽,而关于那一段混乱历史的记忆,最终停留在西王母和诸多孔门弟子约定后,表示会每过百余年来人间行走一次,珏也伴随着西王母离去。
后面呢?
啪。
没有了。
卫渊沉默许久,按了按眉心。
疑惑很多。
他最后隐隐约约还记得些动心,似乎是夫子让他去找一个人,而且一定要把那个人从某种境地里面带出来,而当时的自己很认真地询问夫子,如果说那个人就是不出来,该怎么做?
年迈的夫子玩笑着道,那也要带出来啊。
不能再让他离世索居了。
是怎么样的程度呢?
渊啊,哪怕是要绑都要把他绑出来的程度啊。
至于后面的部分,卫渊是连一丝丝的模糊印象都没有了,甚至于连那个要他带出来的人是谁,最后是否带出来了,之后自己又和那个人有过什么经历,卫渊通通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在卧虎令上残留的些许真灵气息里,与这一部分相关的被剔除了,就连卫渊也无法靠着这东西回忆起来。
不过,这似乎只是夫子的一句嘱托,没有那么重要。
也或许是因为不那么重要,不那么值得放在心上,所以就忘记了。
就像是现在也很难想起小时候某一天的经历那样。
夫子这样的委托太多了,你会记得以前吃过多少块小面包吗?
当然不会。
不过,夫子玩笑说了那句,哪怕是绑都要绑出来。
让卫渊心中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