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阳吓得浑身哆嗦,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使劲摇了摇头。
“您……您就饶了我们家吧,我爷爷没的那年我才四岁,以前的事我真是不知道,我替我爷爷给你们磕头赔罪,您想要什么我都给……不不不,除了要命之外,其他什么都没问题啊……”
周明阳扑通跪下就冲着他老婆磕头,他老婆在沙发上坐着纹丝不动,仍然是脸色阴沉,就像根本没看见周明阳在磕头赔罪。
忽然,他猛地用力一拍大腿,嚎啕大哭了起来。
“……磕头赔罪,三十七条人命,整整三十七条人命,今天你就是磕到头破血流,难道就能赔了我们流的血?就能抵了我们的命?”
这句话说完,“老班主”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大哭着,一边捶胸顿足,义愤填膺,同时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起了当年的事情。
在他的讲述中,我们也才终于了解了几十年前,那一段让人闻之落泪,听之惊心的故事。
老班主说,在大约六十年前,他带着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戏班子很大,人也很多,而且在当地颇有名气,所以在那个战乱的年代里,不但生存下来了,而且还过得不错,积累了一些余财。
那一年,他们应人之邀,来到了周家店,给这里的地主周长生做寿,唱了三天大戏。
原想着唱完了戏,拿钱走人,大家又是一笔收入,本来都挺高兴的,没想到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周长生忽然派人来找老班主。
老班主还以为是要给他结账,没想到见了面,周长生却对他说,自己相中了戏班子里一个叫荷花的姑娘,想要让老班主给他留下,至于价格,随他开多少。
老班主一听就震惊了,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同意。
那荷花刚刚十六岁,生得玲珑俊俏,人又乖巧,唱戏又好,当年她家里穷,活不下去,她爹才把她送到戏班子里学戏,老班主一直也是拿她当自己闺女对待,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这里,让她去伺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开始的时候,周长生还谆谆利诱,不断加价,想要让老班主同意,但老班主说什么也不肯,任凭周长生怎么说,就是不答应。
于是周长生便翻了脸,说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别走了。
老班主也是个倔脾气,说你有本事就给我们留下,咱们走着瞧。
那个年代,老班主的这种态度本来就是很危险的,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人家真的翻脸,对他们十分不利。
回去之后,老班主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一直捱到了第二天早上,周长生亲自带人过来,让老班主意外的是,周长生居然拿了很多银钱,不但把戏班子的账结算了,而且还多给了一些。
周长生似乎对昨天的事一点都没介意,谈笑风生的对老班主说,昨天是自己一时糊涂,此事不必再提,今天来给各位送行,稍等吃了早饭过后,就送大家上路。
老班主也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消弭无形,加上周长生态度诚恳,他也就没有多想,收下了钱之后,带着人又对周长生千恩万谢,然后大家一起去吃早饭。
他们原打算吃了饭就走,却万万没想到,这一顿早饭,竟是他们最后的一餐。
那天清晨,老班主带着他戏班子的人,在周家吃了一顿早饭后,就回去客房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前后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老班主忽然觉得腹内疼痛,如同刀绞,不大一会的功夫,所有戏班子的人,竟然全部出现了这种症状。
有的人更是开始呕吐,甚至腹痛的在地上打滚哀嚎。
老班主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他急忙挣扎想要去求救,却发现大门早已被人锁上,周围的院墙高耸,也根本没法爬过去。
他们这三十七个人,就在这院子里不断哀求,老班主更是跪在地上,嘴里喷着血沫子,求周长生放了他们,并表示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戏班子所有人的命。
或许是哀嚎的声音太大了,院门终于打开,周长生带人走了进来,这时他已全然没了刚才的和蔼态度,目光中透露着狰狞恶毒,看着老班主和这些戏班子的人,神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竟然就那么坐在了台阶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在痛苦中死去,由于他下的毒性很烈,能够让人在很短的时间承受巨大的痛苦,因为不断挣扎求生,当死去的时候,每一具尸体的脸孔都是扭曲变形的,且肿胀发紫,七窍中同时流出血来。
老班主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昨天根本就不应该得罪这个卑鄙又恶毒的小人,他指着周长生大声咒骂,一双眼睛里喷射着无尽的怒火,并且告诉周长生,自己就是下了地狱,也要记住他的样子,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家破人亡,三代不得安宁。
或许是老班主的诅咒让周长生心生胆寒,他让人取了一把刀,竟将老班主的双眼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有句话叫做剜心般的疼痛,其实剜眼更疼,老班主没了眼睛,疼的在地上打滚,口中仍然咒骂不绝,又过了好一阵,才慢慢气绝身亡。
周长生看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后脊梁也是直冒寒气,他让人把这些尸体秘密运到自己家一个废弃碾房背面的空地,掘地三尺,把这些尸体埋了下去。
至于戏班子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能烧的烧,能毁的毁,唯独老班主的那把黄花梨二胡,周长生觉得有点舍不得,于是便留了下来。
就这样,戏班子的钱财全部进了周长生的腰包,由于他在当地乃是一霸,也没人会问他这件事,对外就说戏班子起早离开了。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那些戏班子的人们冤魂不散,怨气难消,一直纠缠着他。
又过了没两年,土改运动开始,周长生的家产就被分了,他本人也卷着一些财产,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再后来,周长生由于日夜被冤魂索命,早早去世,那些戏班子的怨魂又接着找他的儿子,直到现在,已经间隔六十年了,却仍然还是找到了周明阳。
正如老班主死前所说,他要让周家家破人亡,三代不得安宁。
现在,周明阳家里的确是三代不得安宁,但还没有家破人亡,所以,他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我们几个听了老班主的哭诉,不由都是心中恻然,想起当年周家大院里惨死的三十七条人命,同时看向周明阳。
人家无缘无故被他爷爷害死了三十七个人,别说三代,就是找他五代,那也是活该。
周明阳一直跪在地上,听了这段惨绝人寰的往事,也是脸色惨白,体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他爷爷为了霸占人家一个小姑娘,又为了几句口舌之争,就做出这种杀人害命,还夺人钱财的事,实在是天理难容,罪该万死。
老班主还在不住哭泣,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郭瘸子不知什么时候去把二胡拿了过来,递给了他。
他一见二胡,哭的更厉害了,仿佛心中几十年的冤屈和仇恨都在此刻爆发,最后甚至哭到躺在地上直吐白沫,一双眼睛不住上翻,眼看着随时都可能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