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笑:“我死之后,割下我的头送去给他,这些,算是给你的谢酬。”他将一沓厚厚的银票搁在桌子。足足几十万。
忘?
他是要让那人忘不了自己,自己永生永世都是他的噩梦。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忘记自己。
萧音冷言:“七皇子若是想请人办事情,另雇他人,恕某不奉陪。”
被唤作七皇子的那人笑,笑得癫狂。他都有能为自己舍身付命的人,现如今,自己身边却是连个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天太不公平了。他只是喜欢他,哪里有错,哪里错掉了?
他从柜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桌子。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知与他,都写在这里面了。你既不肯把我的头带回去给他,那便罢了。这个锦囊,你容后打开再看。”说完,他转身,取了墙的剑要自戕,不愿给他兑现诅咒的机会。
当日自己强迫他的时候,他发誓总有一天要亲手了结他。如今死在他授意而来的人手,岂不是如了他的意,兑了他的愿?
他虽恨自己,自己却是爱他啊。终究不想死在他手里。自裁也好过被他授意而来的人杀掉。
见状,黑衣人手玄剑出鞘,迅如闪电。
怎会如他所愿。
玄剑刺穿华服,殷红溢出,粘稠吓人。
烛光下,剑身射出冷芒。
“他说过,要让我亲手取了你的命。”
感受着伤口的钝痛,男子癫笑。
自己只是喜欢他而已,这难道错了吗?他至今都不觉得这是个错。
“瓷撄,瓷撄。”他至死都喊着他的字,不能释怀。更明白,自己爱他,何错之有。
还记得当日扒光了他,他咬牙切齿,说定会亲自取他性命。他那时有多恨,如今都一一诠释得清楚了。
原来,他竟是这样恨自己,自己终究还是死在他手里了,虽不是被他亲手所杀,却是他授意而来的人。
他恨的连亲手杀自己都觉得脏。
萧音拿起桌子的锦囊,里面是一张纸。他看完,眸色微微一变。
那人已经落完气
死不瞑目。
他抽出剑,剑的血一滴一滴滑下,乌黑殷红。取出帕子,一点一点将剑擦拭的干净,然后仍在了地。
桌子那沓银票随着窗子外吹进来的秋风撒了一地。无人问津。
秋季是个好季节,秋季收人。
秋季是个不好的季节,多事之秋。
炉旱村
纸鸢起了大早。今日进邺城添些东西。家粮快要没有了,得添置一些。不用太多,一些些够。等萧音办完事情回来,此处也在不了几天,添多了用不完。
她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只等他回来。
听说江南有很美的春,桃花落地,杏花烟雨。江南的风,能吹走人间离愁,裁出绿柳丝绦。浓冬,十里长亭,寒冰湖雪,能在瘦湖垂钓。
一生仿佛一晃。
他说会领着她去。
不管是江南的风,还是塞北的烟,只要与他一处,这一生,都是极好极好的。
每每想到他,纸鸢心头软软的,只盼着萧音办完事情早些回来。
今日天阴,微风。院子里的桂树在风摇摇摆摆。
昨夜吹了一夜的风,树桂子花已经残落的没有了,只余地一层浅薄的焦色,干黄干黄的。沾了些些秋露。
天气转凉了。
纸鸢在门口站了站,进屋添了一件麻布衣裳才出院子扉门。
今日城应不会十分热闹。
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想想,她又折回草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这才放心出门。
走到篱笆墙垣外的时候,刮了一阵强风,纸鸢抬头看看阴着的天,心头突突,又些许不安。想想,快去快回,不会耽搁许久。
她走后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村便来了一群强悍的人,恶风横扫。曹姓的旗子在风刺剌剌的,有些张狂。为首胖胖的男子跨在大马,不可一世。
一时,炉旱村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在熟悉的几家桩子里添了必要的东西后,纸鸢便徒步折回。
这时,一家布桩里面走出两个人。
“管事,十五日的期限要到了,人再寻不回来,您怕是……”旁边的人小声道。
千户大人的亲侍颜召早命人将汞水和盐备好,只等时间一到。
提到剥皮,说话的人浑身都呲啦抖得厉害。别说到时候用生盐浇灌。只怕肉都腌熟掉。
想想怕人。
被叫管事的人停下脚来,阴险的眸全是毒辣。方才说话之人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敢再提这个事情。
近来为这个事情他眼睛都不敢闭,想方设法打听那个小贱人踪迹。人力不说,这些年攒的体己全搭进去也无半点消息,仿佛平白人间蒸发一样。
钱不要紧,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做什么。眼见半月之期要到来,人影子没看见一点点,他哪里睡得着,盖被子都觉得扎人,烧得他毛焦火辣。
“要不,您逃吧。”方才那人小声提议。人是找不回来了,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虽不一定逃得脱,但总有一点点希望,总是好的。
管事抬眼望向那人,要把那人烧出两个洞。
“我……我也是为您好,给您想法子呐。”那人被他看得心头有些虚。
管事一声冷笑,“你也太着急了。”
这想取而代之的心,也急得稍快了些,还等不得他死。
那人讪讪,恭敬跟在他后头,不再敢言。他若是死了,管事的位置自然是自己的。有的是时间耗,倒是他的时间不多了,怕他耗不起。早晚是个死,哼。
管事面色可以用阴寒来形容,一双眼睛,犹如蛇,厉得人发咻。
竟提议让自己逃。自他进千户府以来,府犯事妄图逃走的统共三十七人,三十六人逃走失败。被抓回去后,一千多种刑罚尝个遍,生不如死,直到最后一个刑用完才断气得了解脱。唯一逃走至今没有下落的是那个小贱人。
自家心腹竟给自己提这样的注意,吃的太急。
管事摸了摸袖的药包。那是他专门弄来的鹤顶红。只要入口,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必要时候只能走这一步了。即不能逃走,便只有死。求个安乐死,不要痛苦。
都怨那小贱人……
将袖东西藏好,眼里全是恶毒狠厉。
抬眼,前边粮店里面走出来的人让他止了脚步,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个身影,一股热气从脚底心冒起来,简直热血沸腾。
纸鸢回到炉旱村的时候,天尚且还早。只是屋被人洗劫一空,犹如遭了盗匪。
“婆婆,怎么回事。盗匪些下山了吗?”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纸鸢问隔壁的老妪。
老妪摇头喃喃:“是啊,盗匪,都是盗匪……”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