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被他问话的女子抖了抖肩膀，低声回：“月……月棠”

“大胆贱婢，竟敢冲大人的名讳。”旁边的嬷嬷厉声厉色。小女子扑通一声匐跪在地，瑟瑟发抖。

谢北棠抬手，嬷嬷退下。

“月色”他简言，冷冷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谢大人赐名。”嬷嬷赶紧代那小女子谢恩。

又问了其他人的名字，都一一被他更赐了新名，众女皆跪地谢恩。只有那个叫铜雀的红衣女子保有了原先的名字。

一旁的嬷嬷观着那叫铜雀的女子，满意点头。

天色本已晚，赐完名，谢北棠回了自己的住处。众女被管教的嬷嬷领着去了各个院落。

千户府不是没有女人，谢北棠本不是不近女色的禁欲君子，府姬妾数十几人。众女被嬷嬷领着一行却是有些壮观。

一个个被安排在不同的院落，或三人一处，或两人一处，那个红衣女子特殊些，一人居了幽酒轩。

此番回来没几日，萧音便又出远门了。最后一件事情，很重要。

他让她在家等他。等他回来，两人便一同去江南。

“你办完事情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临行，两人在门口分别，纸鸢送他。

隔壁的老妪探出脑袋来，笑眯眯的，然后又缩回去了。

“嗯。“萧音道。

“等我回来，领你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允她。一个杀手，此刻露出游子温柔，侠骨柔情，让人眷念。早在遇到她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杀手了。杀手须得无情，而他，再难做回无情的人。

“好”纸鸢应下，将手的包袱递给他，里面是她为他准备好在路吃的干粮，还有一些散钱，银票和几件换洗的衣裳。

萧音接过来看看，笑：“备这么多银票做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都够他们生活很久很久了，他办完事情赶着回来，哪里用的了这些。

“多备一些总是好的，带吧。”多带着，她也放心些。

萧音笑，“好。”她一番苦心，他怎会不明白。想着，一办完事立马回来。

纸鸢看着他走了很远很远，他回头跟她招了好几回手，示意她进屋。她挥挥手。他又回头了好几回，她还是在原处站着。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纸鸢才动一下，转身准备进屋。院子里的桂枝伸出来一半多，篱笆墙根落了一地灿色，隐隐暗香。

隔壁的老妪探出身子来。

“小娘子，夫君又出远门了。”老妪感叹。

纸鸢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老妪叹息：“男儿志在四方，哎，可怜。”

随即又道：“不过我观你夫君人虽冷些，气势不凡，是个干大事的模样，很不错，很不错呢。“老妪夸赞。

老人家一口一个夫君称呼萧音，将她二人说成夫妇，纸鸢不驳，点点头进了屋。

老妪只当她是害羞。这个小娘子，都成亲了还这样，可爱得紧，可爱得紧。

纸鸢立在庭前，愣愣凝着桂子花跌落枝头。

竹篱院垣里头，又只有她一人了。

有些冷清。

石台青苔地衣，蚂蚁忙着搬家。大约是要变天了，风微微一拂，桂子花落了院里院外，树枝稀喇伶仃残留细碎灿色，已是不多，晚秋瘦骨嶙峋之态初显。

日子平静过了三五日，等闲岁月无有涟漪。

秋风渐浓，大雁南迁，初见萧瑟。

毕洲台

木莲城

夜浓

一身华服的男子背身而坐。屋内烛火在那个黑影闪进来时微微蕤动了一下，要灭不灭。

“你来了。”男子开口，声音实在温润好听，然略略沧桑无奈，似早预料他会来。

黑衣男子站在暗处，没有说话，手的剑虽未出鞘，锋芒之气敛藏不尽。

“你当初那样，真的值得吗？”黑衣男子站在暗处开口。说出这话，微微讶异了一下。自己竟会向他问出这样的话，那还是敌人。随即想到当日酒肆那人也是这般问自己的，跟如今自己问的话，一模一样。

到底值不值得。

那个背对着的人，似微微叹了一口气。

黑衣男子站在暗处，一动不动。被问的人还没有开口，他似乎已经料到答案。

“值得。”

意料之的回答，熟悉得仿若出自自己口。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他可有让你稍来什么话与我？”那人问，语气之有一丝期待和无奈。

暗处，男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简言道：“没有。”

闻言，那个背身而坐的人僵了僵。默了默，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许久他叹息，“没有没有吧，我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你动手吧。”他将身子动了动，转过来。昏黄，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弱冠之年，很是清秀，有着与这个年龄不太符合的老成。

皇宫里摸爬二十三载，安虞至今，那场夺储的争战，他败北被外置封地，并被下诏永不得回都城。

没被赐死，已是天大的皇恩。

败了是败了，别人不要他的命，不见得是恩德。要么成仁，要么死，绝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苟活在这世。甚至还要用命做最后一点事情，哪怕只能掀起一点点的风浪。

“你若书，向二皇子说明情况。再答应他的要求，他不会狠心要你的命。你晓得，他虽恨你，但只要不见着你，还是可以把你加注在他身那些肮脏的事情忘记得干净。我可代为传送转达。你答应不答应？”黑衣男子问。

这是他最后的路。

那人笑：“是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吧。”他挑了挑灯芯，屋子里更亮了一些。黑衣男子的面稍稍看的清晰了一些，然还是有些暗。他靠着墙，等待他的回答。那个能关乎他生死的回答。

锦衣男子突然抬起脸来，年轻的面烛火将眼眸映的亮亮的，邪里邪气，“忘，他真的忘得掉吗？”他笑得像饮了血，毛骨悚然，而后执起圆桌子的酒壶，倒入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次倒满，手有些抖，又是一饮而尽。之后干脆对着酒壶仰饮。年轻好看的面洒落了酒水，落拓而沧桑。

一壶喝完，酒壶被他放倒在桌子，壶盖脱离落到地，滚了好几圈，落在暗处看不见了。

“我倒是有话要你稍给他。”

“我不会帮你带话。”黑暗里男子冷冷道。

那人也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说。

他笑，像是醉了，又像是没有。

“你回去告诉他，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是当夜把他扒光了。他在我身下嘤咛的声音，我还在清晰的很。我会带在地狱里头去，绝不忘记！”他眼睛亮亮的，诉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这更像一个诅咒。

“你把我的头带回去给他。”他道。

黑衣男子冷言：“他只说要让你死，没有说要见你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