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连忙罢手:“不敢当,不敢当。为医者,治病救人本是天职,但求尽人事,无愧天地良心。这些治病救人的方法都是老天给的,赏我等口活命的饭吃,以便救人于病痛水火,又哪里敢以功德自居。折煞,折煞!”
“公子请放宽心,老夫自然会尽力救她一救,这开下调理的方,吃几剂药试试,虽不能完治她痼疾,醒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老夫这还有几条忌的,且都要一一全部照做才是,马虎不得。稍后一并写在方子里面,公子得空瞧瞧,也给假手照顾她的丫头些挨提个醒,莫要大意了。出乱子,那不好了,严重恐误了她的性命,谨记谨记。”老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和对面的人叮嘱。
陈寅留不时点头,偶尔咳嗽两声,亦是有些虚弱的样子,面色略仓白。
写完方子,放下笔墨,将纸递过去,陈寅留接过,看了看,点头,轻声承道:“老先生还请放心,这些我会知会下去的,先生莫要挂心了。待会儿我便遣人出寨子去抓药。”他将方子收好放在衣袖之,见老先生站在自己面前未有离开的意思,不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其他嘱咐?尽管说,我都一一记下”
“老夫确实还有一言要对公子说。”
对方似有犹豫,陈寅留以为他是顾及什么,开口宽言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先生不必顾及。我且听着。”
闻言,老大夫斟酌了一下,后而有些痛言劝慰他:“公子且听老夫一言,还是要好生自己将息。常言道:树靠根养,人靠气活。人不树,树还有个生息周养的四季轮替,春来发枝,秋来叶落,冬藏。人靠一口气活着,精气神乃人之本元,固本守元方是生养活命之道。公子切记定要好生将养,莫要大意了去才是啊。”他说的语重心长。
陈寅留听着,期间未言一句,待得老大夫说完,他略略沉静,而后轻轻一笑,客气有礼回道:“我晓得了。老先生放宽心。”也不晓得是否有听到心里面去。
见他不像听进去的样子,也不像未听进去的样子,话到此老大夫也没再说什么了。主子一样是这般寡淡的性子,总不见将情绪挂在面,从来未有大的情绪脾气,寡淡得近乎与世无争,真真是不多见的性子。话到此,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日陈寅留便派人去外头集市药铺子抓药。按照老大夫给的方子,抓了一月的分量。外出一趟不容易,且她这个样子,也是一时半会断不了药的形容。
他坐在不远处,静静瞧着榻躺着的人。她这样的性子,平日头不肯轻易服软的形容,倔强性烈,委实难想象身有痼疾。如今,她躺在那个地方,一句话都不说,眉目清秀静的不成样子。算不姣姣佳人,更不是倾城容貌,却有些戳他的心窝。
陈寅留伸手触了触井井额边的细碎发丝,想碰碰她的面,却是终究没有。嘴边含了丝笑,浅如星辉流萤。眸点点碎光,如明月盈在水央,风皱湖,一池清辉,潋滟四方。
此次负责出山寨抓药的人另打探一个消息。朝廷的东宫二皇子云祯正率军往抚州一带行来,已至临。五万兵马,声势浩大。所到之处百姓肃然恭送,十分得民心。剿匪一事已人人皆知。那个东宫太子云祯谋武略,此次原国的皇帝派他亲征挂帅,想来是定要剿匪彻底,誓不罢休。
得到这个消息,独岭泊亦暗准备。表面风平浪静,藏不住的锐气,人人整装待战。
两位当家为领头,寨无半点紊乱之相。
再过一月,原大军队该到了。两猛虎相对,届时定是一场恶战。
要变天了。
屋内。
井井将一碗药汤喝尽数下,虽苦不堪言,她只皱了皱眉,脸色未十分难看。于她来说吃药已经很平常了,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味,简直是药罐子。
见她喝完,陈寅留自她手里接过药碗放下问她:“可需要吃些甜的润润口?”
看着他促狭的眼,井井摇头。他是把她当一般的弱女子了,喝药还要嫌苦。
陈寅留笑得更深,晓得她是倔强的性子,却没料到竟然事事都如此,一般小女子都会服个软,她却不会。倒是可爱得紧的性子。
他将碗放下后,慢慢行到床边边坐下。井井抓了抓褥被,略微握紧。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眼闪过笑意,没有说话。
井井有些尴尬。他救了她的命,如今这般防备别个,不免显得小人之心。又被他堪堪瞧出来,故略微不自在。
他收回促狭的目光,语气轻淡道:“你放心,这是我的房间,无外人,无有人笑话你。
不安慰还好,他一说这话,井井更是恨不得钻在地下去,她都怀疑他是真的不会宽慰人还是刻意的。反观陈寅留神色自然如常,未觉不妥,亦未在意她的不自在。这给了井井余地,够她消去所有的不自在,原是自己想多了。
井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静静钠钠盯着一处神游太虚。
她才睡醒过来两日,还有些不清醒。稍作休息,待回过神来,感觉好一些了,才开口跟他道谢。那人却是没有接她的话,未说客气,也未说不客气。之后又静悄悄的,有些怪异。
他坐在一旁,手心手背互相取暖。井井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要不,我去帮你把手炉暖吧。”
他实在是太畏寒了。
闻言,他停下互相摩擦生温取暖的手,抬首望她,面滞了滞,尔后微微一笑,碎一池荷塘月光色,波光粼粼。
只见他点点头,承了她的好意,干脆道两字:“好啊”语气平缓,清冷不显疏离,有些柔软。
井井掀开褥被欲起身榻下来,他坐在外面一侧,井井动作一缓,有些为难。不等她开口,他已经站起来让她。
井井顺利下了榻。房木炭火引都是现成的,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体质阴寒特殊,以便随时使用。井井很轻易将火炭点燃,暖炭装进手炉,套了炉套,这才小心递给他。
这一切做的自然而然,未有顾及和不妥。从前她于他有同情怜悯之心,如今一样处境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她把他当作熟人朋友,非草寇寨主。况他这般模样形容,又哪里是寇匪的样子。
即便落草为寇,终究淌着陈朝皇家的血,他骨子里有气度流淌,遮不去,与处境无关。
“谢谢”井井再向他道谢。
他接过手炉,嗯了一声,语气扬。询问的意思。
井井略愣怔,才明白知他从始至终并没有将救自己一事放在心,是才有刚才反应和疑问。于是指明道:“谢谢你救了我性命。”
如此明白直言,他这才悟到她说的。听她话毕,陈寅留微微拢了眉道:“井姑娘这声谢道的陈某受之有愧。若真说起来,倒是陈某应该给姑娘道个歉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