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跑!”小伍把柳教授扔出去,又把大头扔了出去,周少鹏此刻软塌塌靠在董无忌身上,实在快不了,被小伍一把接住,也塞了出去,“轰隆!”地宫的券顶塌了一大块,董无忌临出门时,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回身一瞥,“轰隆隆”墙倒屋塌中,搁石头的七宝莲台下“咔咔咔”竟然裂出个大方口,莲台竟然慢慢沉了下去,“咣!”一块券顶巨石砸在了上面,一片尘土飞扬。
“快出来啊!小爷。”小伍一使劲儿,终于把他拽出了门。
甬道里也是一片轰鸣,四处的尘土石块纷纷掉落,险象环生,四个人齐心协力抬着柳教授终于钻出了大殿神台,“咣!”大殿上早已腐朽的横梁一条条砸落,溅了四人满身的灰土。
“这里待不住!快走!”小伍此刻成了主心骨,或背或抬,冲到了庙宫院里。“轰隆隆!”大殿再也经不住如此大的冲击力,片刻房倒屋塌,成了一片废墟。
而院子里原先池塘早已没了水,形成了一个骇目的大洞,几人刚绕过去往外逃,洞里忽地传出嘈杂凌乱不计其数的“呱呱呱呱”声,大头吐着嘴里的灰土叫道:“妈呀!快快看,这里头是个蛤蟆窝!”
“轰隆隆!”大洞越陷越大,里头“咕噜噜”什么东西扭动,“噗!”涌出一股股黑黄不堪的泥水,霎时成了泥潭。
山门外实在跑不动的众人瘫在地下,此时天光大亮,骄阳温暖。人迹罕见的崇山峻岭,绿草幽幽,水流潺潺,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头菊花青大骡子“嗬嗬、嗬嗬”悠闲自在甩着尾巴,项下铃铛“叮铃铃”脆响,瞅着这群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人。
倒在地面的几人忍不住大口呼吸,董无忌见周少鹏伤重,叫小伍帮他拔了箭簇,撕了自己内衣凌乱包扎一下。
“活着真好!”,董无忌从怀里掏出那尊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找到的合金神像,忍不住红了眼圈。回头看看苍山云海下更加破败萧索残垣断壁的庙宫废墟,长叹一声,所有的诡异、传说、隐秘和真相,永远守住了。
菊花青大骡子排上了大用场,昏迷不醒的柳教授趴在上头,由小伍照顾,董无忌揣好了素光刀,把神像搁在骡子背包里,跟大头一左一右搀起周少鹏跟在后头。
“呱呱、呱呱”,一只漂亮的五色小蟾蜍蹲在山门里,眨动着晶亮的小眼,仿佛在目送众人逶迤而去。
三十七“黄雀”在后
流水潺潺,微弱的“哗哗”声传入耳中,把昏昏沉沉的周少鹏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周围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有人喋喋不休的争吵,还有水里“噗通、噗通”摸鱼的响动,“噼噼剥剥”的柴火燃烧声,冲入耳中,意识也越来越清晰。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硕大的长脸伸了过来“嗬嗬、嗬嗬”欢快叫唤起来,吓了他一跳,等看清了,原来是那头一直安然无恙撒欢儿的菊花青大骡子。
“醒了!周少鹏你个孙子!吓着了我了!”不远处一个身影扯着哭咧咧的嗓子一头扑了过来,压在了他怀里。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才觉得全身四肢百骸没一处不疼,身子骨散了架似得,上半身几处伤口又痛又酸,晕乎乎热燥燥,眼前这人慢慢清晰:头发乱草似得,衣衫褴褛,白净漂亮的脸跟涂了锅底灰一样又脏又臭,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捧着自己脑袋摇晃呢!
“别、别晃,我头晕。”一说话,周少鹏嗓子撕裂一样疼的发抖,说出话的嘶哑,喷出不少干涩的血沫子。
“好、好,我不动,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认识我么?妈哟,你发着烧呢!”眼前的灶王爷似得董少爷呼噜一下脏兮兮的脸,惊喜交加,赶紧离开他的身子,往上托了一下,斜靠在自己身上。
四周还是绵延青黛的山峦,绿草如茵的原野,远处天边澄净明亮的碧空万里无云,暖洋洋的阳光四射,温煦而宁静。
“咱们跑出来了?”周少鹏一阵眩晕,闭了眼问。“没错!”董无忌摸了摸他额头,小声说:“全出来了,一个没落下!你瞧,小伍正照顾昏迷不醒的柳教授呢,大头在河水里摸鱼,万幸万幸!要不是你…大恩不言谢,小爷我就交代在这儿了!要喝水么?”
见周少鹏醒了,一直悬着心的董无忌终于如释重负。甭看他年纪小玩世不恭少爷脾气,可底子良善,这些日子,这么多危难,一多半都是眼前这位高大挺拔的而冷漠的汉子几次救了自己,虽说他是个“日本人”,又是特高课课长,毕竟是救命恩人,又救出了柳教授,种种劳累、惊恐、忧郁、辛劳、感概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让董无忌真下不了狠心忽视他。
如今这位一向傲然坚韧冷峻的脸身负重伤,为着大家的生死存亡软塌塌成了个重病号,董少爷就不得不加意关怀喽。
幸好骡子背上还有一个破水壶,董无忌灌了水,一点点喂进了周少鹏的嘴里,看着他干裂的嘴唇上斑斑血迹,董少爷不禁提心吊胆。年纪虽小,他也是见多识广,听老人说过,越是身强体壮的人,瞅着身子骨特皮实,横行无忌本领高强,一旦遇上伤病就越厉害越邪乎,眼前的周少鹏早没了往日精力旺盛神采奕奕,脸色惨白有气无力,额头热的能烙饼,这副德性,跟坐月子受凉的小媳妇有一比。
“喝点润润,有血伤的不能多喝水。”董无忌见他如饮琼浆,赶紧拿开了水壶,又去河边张望了一下,脱下脏兮兮的小褂洗了洗,拧地半干,跑回来敷在他的额头上。
“你懂得还不少?”周少鹏眉头舒展了一下,嘴唇似乎翘了,“那是!史书上有记载,后唐庄宗遇上兴教门之变,中了箭口渴喝了一肚子水,血流不止驾崩的…嗐,我给你说这个干吗!”董少爷一面嘀咕一面揭开他的上衣查看,浸透了半片衣衫的血迹触目惊心,翻开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背后的弓弩周围肿的老高,看得董无忌一阵阵心里发凉。
“皮肉伤,暂时死不了。”周少鹏叹气说,“死个屁!你死了,我们可真说不清了!娘的,这可怎么办啊!血越流越多,后头的箭弩也得拔出来啊。”董无忌被一手的血惊得不知所措,大叫:“大头!你不是会找草药啊,赶紧弄点来!不介周少鹏死了,咱回去说不清,也对不住他救我一场啊。”
正在水里聚精会神抓鱼的大头也是一肚子火,被那头到处撒欢儿的大骡子搅得心烦意乱,上去就是一脚,踢得骡子“嗬嗬”直叫,说:“我的小爷!这会子上哪儿采药?!采药得上山啊,一来一去得好几个时辰,他的伤太重,咱的土法子不成,得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出去才行!”
看看天色,董无忌犯了难,他知道大头的意思:最好日落之前越过鸡子山,想起山口那恐怖惊悚场面,后脖颈子直发凉,可周少鹏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儿,能撑到那时候么?
注:兴教门之变,后唐庄宗之死,《旧五代史庄宗本纪》《新五代史唐家人传》有载。后唐庄宗率禁军侍卫在兴教门之变中奋力拼杀掉乱兵数百人,中了箭弩,伤势严重,口渴要喝水,刘皇后派人送了一些水(一说奶酪),庄宗喝完后血流不止,驾崩于绛霄殿廊下。医学上看,应该是喝水加强了血液的流动速度,在没有止血药物的情况下很危险。
后唐庄宗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