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鹏想了想从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在董无忌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这个?”,看到那一笔严整规矩的汉字和红圈,他气得转头骂道:“你还说不是你偷走的!”周少鹏看了看他把纸折起来装起来,沉吟片刻才说:“小董先生,这张纸上有你的名字,请相信我,绝没有恶意的。但如果我说这张纸那晚从未离开过我的口袋,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你信么?”
“啊?!”董无忌惊愕差点叫出来,看着他冷峻的脸直摇头,良久说道:“那、那我看到的到底什么?那晚我们都在医院里,可遇上的事儿却大相径庭!我可真懵了!到底是你们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谁的遭遇是真实的呢?”
“或许,那晚我们都没有做梦,我们的不同遭遇都是真实的。”周少鹏眼神闪过几道锐利的光,意味深长说完,若有所思。
赶到隆化县城董无忌实在累垮了,大头只得赶紧找了家大点的客栈打尖,一住进去上了床他就再不愿动弹了,连烫脚都省了,合了眼睡了个昏天黑地。等醒过来,天光早已大亮,小伍守着他,周少鹏和大头拾掇骡马准备赶路。董无忌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问:“小伍哥,咱们再休息两天吧。”
小伍递过茶杯,憨厚笑笑:“小爷,那恐怕不成啊。周课长说了,咱们得尽快赶路。您喝点水,吃点东西,一会儿烫烫脚解解乏吧。”
“哎,好端端的,咱们什么时候遭过这罪!不为了小柳和柳老师,就是叫小日本把我打进大牢,咱好歹也在北平城遭罪不是?”他倒下,把手枕在脑后埋怨道。
“您是没出过远门,累的。”小伍手脚不停,端来大盆热水,一面给他脱袜子一面小声说:“前路艰险,我琢磨着咱们可得注意。”
“嗐,天塌下来反正有高个子顶着,周大课长总不能叫咱们坐蜡吧?”
“难说,”小伍面色沉稳道:“虽说他看起来不偏不倚,跟一般小日本不一样,可毕竟还是日本人,当着他的面儿,咱们还是小心些。谁知道他肚子里怎么想的?就是小爷您说的,这事儿不简单,里头猫腻儿太多。”
“这话没错!”董无忌翻身坐起来任由小伍揉搓自己脚丫子,眼珠儿转了几下:“咱也不怕,他一个人,咱和大头只要同心协力,到了紧要关头,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小伍哥,你说承德府桩桩件件离奇事儿,是不是闹鬼?”
小伍按摩功夫着实不错,用的力气轻重得当,低头忙了半晌,说:“小爷您知道,我这人脑子笨,说不上来是不是闹鬼,不过咱在陆军医院那晚和松井暴死的事儿,恐怕不是闹鬼那么简单。”
“哦?怎么讲?伍哥你说说。”
小伍拿着擦脚布轻轻擦拭着沉思道:“小爷您想,这‘鬼’也太蹊跷了吧?咱们从没来过承德府,不说别的,怎么咱一来,打听着围场的事儿,老关头突然就死了?那天村上暴死,咱们几个都在场,您想,周课长本来问他问题,说的好好的,他到底看见谁才忽然脸色突变,那么吓人,立马死了?即便死了,闹鬼上哪儿闹不成,非得那天夜里在陆军医院闹腾?如果说是针对咱,可除了您当晚受了惊吓,我们几个没事儿啊。如果说不是针对咱们,可为啥又要闹鬼?还有松井之死。我老觉乎着,有人在背后捣鬼!”
“是啊!”董无忌一拍大腿:“伍哥,你可一点不笨!那天村上暴死之前,是石田院长进了屋,村上一见他,才脸色大变!可石田跟咱不认识,他一个大夫,跟这些事儿也不挨边啊。真奇怪。那天夜里你们失踪了,我在楼道里只看见他,可第二天,他说根本没这事儿!如果说这些事儿都是他干的,他图什么呢?你说的我跟周少鹏也聊过,不过他三缄其口,我觉得他也不明了。让你这一说,好像真有点那个意思。”什么意思呢?董无忌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儿之间有股人眼看不见的“线”把几件事儿串起来,可“线头”在哪儿,他也说不清。
只听小伍说:“起初我想,是不是咱们冲克了什么?罗半仙说的那番话我翻来倒去琢磨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再有就是咱救得那个带猴子的丹增喇嘛,那喇嘛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临走还叫老关头跟他一起走,也很怪。要我说,背后捣鬼的,跑不出这几个人去。”
“丹增喇嘛不会,他还送了我个护身的经桶呢,那夜全靠这玩意儿,不然那鼓声我也顶不住。对了,鼓声!莫非是他敲鼓捣鬼?可为什么又送我一只经桶救我呢?”董无忌敲敲脑袋沉吟半晌理不出头绪,喃喃说:“你们都没听见鼓声,难道是丹增喇嘛打一巴掌给我个甜枣吃?也不对。”
“您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小伍端上热腾腾的鸡丝面:“据我的笨心思看,背后捣鬼的或者是想吓住咱,不叫咱去围场救人;或者是想利用咱赶紧去围场找东西。别的我就说不上来了。”
董无忌挑着面条吹了吹,却没什么胃口,听见这话他心里有点火,冷笑道:“没那么简单啊,伍哥,你就看吧,经历了这些,甭管是想吓咱还是利用咱的那些牛鬼蛇神兔崽子乌龟王八蛋们,就好好等着咱跟他玩玩!”
“小爷,还没吃呢?”大头呼噜着脑袋进来了,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咧嘴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周课长说快点,剩下几天咱们不能这么耽搁,得连夜赶路啦,我怕你受不了,叫店家预备了几大包熟食,真赶不上打尖住店,好垫补垫补!”
一听连夜赶路,小伍没话,董无忌陡然不自在了,冲大头埋怨道:“我的哥哥!这里不比咱们直隶老北平,一路风餐露宿不说了,大半夜赶路?!咱们周课长也不怕真撞鬼?!哎。”说完瘫在炕上又是叹气又是打滚。
大头捂着嘴大笑:“瞅瞅嗨,瞅瞅你这是什么样子!行了我的小爷,咱现在不是赶着去救你柳老师,八十八拜都拜了,还差最后这一哆嗦?你就先忍着吧,我琢磨着,贵爷、董大叔、小柳姑娘在北平城也提心吊胆等着呢。咱早赶过去,也早救人不是?”
“话是不错。可、可我哪辈子也没受过这个呀!”董无忌愁眉苦脸揪住大头:“多预备点好吃好喝的,不介真走到荒郊野外的,饭跟不上不成!”
“那敢情!”大头呼噜呼噜他脑袋瓜笑道:“您是爷!想当年我小时候跟着于三叔混黑道,一天一夜连走200多里,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又是黑松林又是野荒山,甭说吃的,就连水都没一口,还不是撑下来了?您呐就是没遇过大事,老被宠着,甭看哥哥糙,可真舍不得叫你受罪呢。放心吧,风干羊、熏鸡、熏肉、果子干,带的多呢,绝缺不了你的嘴。”
注:于三叔,京城四霸天之一的南霸天,北平城下三门副总门长,轻功无双,武艺高强,外号:小香武。
见拙作《古玩笔记禁忌篇—虬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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