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骑马片刻就到了,下来围过来一瞧,都忍不住要笑,董少爷这么个漂亮体面的哥儿,一头栽进了泥地里,满脑袋臭泥,一身脏土,还在里头挣扎呢。大头小伍把他提溜上来摩挲前胸捶打后背,半晌他这口气才缓过来,哭咧咧骂道:“这畜生真他妈坏透了!敢摔我!王署长这是没安好心!哎吆,我这屁股!”
大头笑的前仰后合:“小爷,你这是犯了骡子星!”“呸!大头,都是你捅咕的,你还装!快扶我起来!”。刚站起来,菊花青大骡子慢悠悠走过来,大脑袋对着董无忌直摇晃,嘴里呲出大白牙“咴儿咴儿”直乐!
“别打它,”周少鹏笑着过来拉住正挥鞭的董无忌:“这种动物跟马不一样,日本国还真少见,动物跟人一样是有灵性的,你越打,它们会把你当做敌人的。”
“那我就白摔了?!”气呼呼的董无忌说:“你们都骑马这么溜,我怎么办!”“谁叫你不会骑马?这不,这匹好马驮着行礼呢。不然你骑它?”大头乐道。、
“算了吧,骡子我都骑不了,这马我瞅着就眼晕。”,四个人在大道上商量了半天,小伍说:“这样,小爷你跟我骑一匹马,骡子也栓在后头跟着就是。您不知道,这骡子看起来温顺,比马脾气厉害多呢。骡子脾气、驴脾气就是指的这个。”
“不用,”周少鹏看着小伍,想了想说:“小伍先生的骑术也一般,小董先生跟我骑一匹吧。”
“你?你成么?”董无忌白了他一眼。
“呵呵,我的不才,在东京宪兵学院是马术高手,我的老师是骑兵部队…”,没等说完,董无忌冷笑道:“得了得了,您还真是个‘文武双全’的精英!那我就勉为其难啦。”
小伍顺手把骡子缰绳栓在自己马鞍上,董无忌没骑过马,那马又高,周少鹏苦笑摇摇头,两手交叉一起叠起来:“小董先生,把脚踩上来。”“嗯?”他回头一看,有点尴尬笑笑:“周大课长这是要给我牵马坠蹬,不敢!”,轻轻踩在周少鹏手上,他往上一托,董无忌这才稳稳坐上了马鞍。周少鹏不含糊,扶着马背脚下一点,“噌!”一下窜了上来,一摆手:“咱们快走吧!”
“嗬!您可真成,起初我觉得你们日本特务…不,特高课都是些獐头鼠目的小贼呢!”大头夸赞道。
“嗨,大头哥,你说的是小特务,人家周课长是特务头子,当然得有点压箱底的本事啦!”董无忌坐在前头舒舒服服靠在周少鹏身上,这下子得劲儿多了,瞅着四面灰苍苍的天穹下,一片空旷寂寥,漫山遍野光秃秃的没什么树木,也不见行人,天高云阔,微风轻拂,甭说,还真有点提缰冶游的意思。
前进速度是快多了,可惜几人实在乐不起来,大头小伍心事重重骑马紧紧跟随周少鹏这匹马,马上两人却各怀心思。董无忌年纪小胆小可绝不傻,这程子在承德府出的诡事儿太蹊跷了,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救回来的村上直人离奇暴死在医院,说了庙宫典故跟这事儿毫无关系的老关头也莫名其妙死在了医院!
黑沉沉深夜里,那令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鼓声,竟然在当晚让自己和其他人亲身经历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险境”,而那天夜里最应该“清醒”或者说跟自己一样身临其境的石田院长,竟是三缄其口,他那张笑眯眯异常客气温馨的模样,老像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阴气,让董无忌捉摸不透。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承德鬼子驻军的一把手松井也在当夜暴死,丢了些不值钱的宝石,还查不出任何被害痕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离奇事儿,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三条人命…董无忌想起老关头当日在松鹤楼说的庙宫秘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没到围场呢,已经白白死了这么多人,而老关头信誓旦旦说根本没记得有那么一尊金像,到底是传说有误,还是老关头根本就是瞎吹?或者说,那尊诡异神秘的金像本身就带着血腥死亡和浓重的凶煞之气,能在千里之外让泄露它秘密和寻觅它的人连连遭到惨死的诅咒?!
想起临来时罗半仙那云山雾罩的一番“占卜”,瞅瞅四面空寂破败残山剩水,越发感到前途凶险莫测,老师柳教授生死未卜,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少鹏歪头看了看他,问:“小董先生,你在想什么?”“我?我在想这些天发生的奇怪事儿,脑仁疼。”
“别想了,身体刚恢复,休息休息。”
“现在哪能休息的了?我是迷迷糊糊瞎操心,不如周课长清醒呐。”董无忌玩世不恭地笑笑:“比如说你,一头说相信我说的那天夜里医院发生的事儿,一头在后头算计我,算什么?”
“算计你?”周少鹏剑眉一挑问:“这是怎么说?你不会因为松井那件事我们的意见分歧,对我有成见吧。”
“哼!我还没那么小心眼!分歧不分歧的,松井都死了,我是担心咱们这些人的安危。以为小爷真是只会吃喝的酒囊饭袋!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尽人事听天命,可我老觉得,整件事太反常,虽说找不出一点头绪,可更像所有的事故意一桩桩摆在咱们面前,叫咱们自己个挑选。总之说不清,只是希望前路别真的有什么危难,我可胆小儿。”
“胆怯是人类的本性,对于未知的事物和环境,人都会胆怯,这是源于史前人类对于黑暗未知的本能,不过你说我算计你,这话我不懂。”
董无忌回头看了看他一脸正色,无所谓笑笑:“别藏着掖着了,小爷都看见了,我这儿还留着…”说着话掏摸口袋,左右掏摸了很久,又套裤兜。嗯?那天夜里从周少鹏床上明明找到一张写满字的纸,上头曲流拐弯画了无数圈,明明记得叠起来塞进口袋里了,怎么没了?
“你在找什么?”
“你算计我的证明!”董无忌越发慌乱,翻了半天,除了几张钞票,火柴烟卷,什么也没有,忍不住有点气:“好啊,周课长,你趁我晕了,把那张纸偷走了吧!说!为什么把我名字上画一个大圈!”
周少鹏没言语,细长剑眉拧了一下,半晌才靠近他耳边冷峻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床上捡的啊!当时我做了个噩梦,你们仨都不见了,急的我在屋里到处翻,就在你床上!”
周少鹏想了想从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在董无忌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这个?”,看到那一笔严整规矩的汉字和红圈,他气得转头骂道:“你还说不是你偷走的!”
周少鹏看了看他把纸折起来装起来,沉吟片刻才说:“小董先生,这张纸上有你的名字,请相信我,绝没有恶意的。但如果我说这张纸那晚从未离开过我的口袋,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你信么?”
老英国三枪自行车,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老北平富裕之家少爷们的标配,相当于现在的宝马。溥仪没出宫时在大内就喜欢骑这种车,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