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的头己经烂的不能再烂,女人仍然觉得不解气,双手抓住纸人身子,"嘶啦″一声,一撕两半,扔在地上,用脚死命的踏着。
“行啦,你入戏太深了吧。″爷爷轻咳一声,"已经把梁丰吓死了。″
"胆小鬼,这么不禁吓。″女人忽然展颜一笑。
"你疯了似的凶神恶煞的样子,谁不害怕?"爷爷边说边开门走出院子。
院子正中,王义负手而立。不知何时,竟然变天了。满天阴云密布。远处的天空中,不时有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天空,将黑云撕裂。而后,便是一阵隐隐的雷声。一阵阵潮湿的,隐含水气的凉风从天边刮了过来。
摇曳的烛火从大开的屋门照进院中,王义身边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面容清秀,满脸悲伤,俨然,又是一个王秀媳妇。
屋里出来的女人拉着院子里女人的手在地上转了几圈,问道,"你俩知道哪个是真的?″
王义盯着天边的闪电,没有回头。
"无聊!″爷爷淡谈的回了一句。
"真没意思,和两根木头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轻啐一口。身形象兑皮似的,从头往下依次变幻,片刻,变成了一个精灵古怪的绿衣小丫头。
"你说说你,″胡玫儿指着梁丰媳妇儿,“说的好好的,让你凶一点凶一点,可你倒好,抱着纸人的腿哭去了,演个戏吧,差点让你搞砸了。″
"谢谢你,胡小姐。″梁丰媳妇儿低着头,双肩不停的抽动,虽然鬼没有眼泪,可依然不停的用手擦着眼角。
"俺们结婚这些个年,孩子他爹就没对我发过一回脾气,没说过一句重话,家里有点稀罕东西,他一口都不吃,孩子吃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的跟他们唠叨,给你娘留点,给你娘留点,你娘下地干活儿,回家做饭,不容易。有一年冬天,俺心口绞疼,医生给了个偏方,大冬天的,刚下完雪,他去山上给俺寻药材。冬天草都枯了,药材不好认,他就用手把雪乎拉过,爬地上一片山林一片山林的找,要不是几个打猎的碰下他,把冻僵的他抬回来,他早死了。抬回俺家的时候,他还是那个趴着的姿势,手里紧紧抓着一根草药,脸上竟然在笑。等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香儿,俺给你找着药啦。″女人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泣不成声。“今儿个,是俺这一世,最后一次见他了,我凶,我凶不起来呀。就算有来世,再见面时,他还认的我吗?″女人放声大哭。
"唉…。″王义望着漆黑的天空,轻叹一声。
胡玫儿低下头,若有所思。
一阵风吹过,大概迷了爷爷的眼睛,他伸手揉了又揉。
"喔喔…喔…。″雷声中,响起了一阵鸡鸣。
"好了,时候不早了,上路吧,姑娘。″王义瞅瞅蹲在地下的女子,有几分不忍地说道。
女人用袖子抹抹脸,站起身来,脸上一片毅然之色。
"道长,王先生,胡小妹子,我不走啦!″
"你说啥?"爷爷和胡玫异口同声,王义一脸诧异。
"我不走啦!"女人更加斩钉截铁。"我要留在他们父子三人身边,哪怕每天只看一眼。俺家男人老实,有人欺负他们,我给他们撑腰。哪怕化成厉鬼,哪怕魂飞魄散,俺毫无怨言。″
"唉,人鬼殊途,你知道的。″王义摇头。
“那不行啊!″爷爷说道,"你这样做,天长日久,梁丰肯定觉察出来,现在他的样子,你也见到了,你还想让他这样下去?况且,孩子还小,整天接触你身上的阴气,天长日久,会生病、折寿。你愿意么?″
女人默默无语,脸上一片黯然。轻飘飘的飘进屋里,搂着昏迷的梁丰,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瘦多啦,都皮包骨头啦,白头发也这么多根了。你个傻子,这辈子跟了你,我知足了。以后没人照顾你,千万別喝那么多酒了。还有,下辈子,记得娶我…。″女人头扎在梁丰怀里,终于止不住嚎啕大哭。
又一阵鸡鸣传来,王义摇摇头,对女人轻声说道,"该走了,起来吧。″
“道长,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女人紧紧抓着梁丰的手。"我不靠近他们,我只是在夜里,远远的看他们一眼,我就知足了,哪天魂飞魄散了,我也认了。″
"不行啊,象刺猬精那样的东西,很多啊,你被抓住,他们会做法让你丧失本性的去害人的。胡玫儿好不容易演了一出戏,有可能让梁丰重新振做起来,你不想功亏一聩吧。"王义说道。
女人不说话,慢慢站起身来。昏迷中的梁丰似有感应,眼角涌出几滴泪珠。女人用手擦了擦,却象清风吹过一样,手拂过脸,泪珠却没有动。
王义口中念念有词,解开黑布口袋,又有几个女人从袋口飘出,对着王义躬身下拜。
爷爷掏出一张符纸点燃,默念咒语。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院门飘进,对着院里的女鬼招手,几个女鬼排成一排,跟在他们身后向院外飘去。排在最后的女人一步一回头,跳出院门时大叫,"孩子他爹,阳寿尽了时,记得到那边去找我,我不会投胎的。″话刚说完,被那个白色身影一拉,消失在无边黑暗之中。
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象一些人的满腹心事,突然爆发。
屋檐,开始滴水,初时,是一滴一滴的,片刻,便连成一线,檐头,好象挂了一张水珠串的帘子。是某些伤心离人的眼泪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爷爷站在檐下,喃喃自语,檐下溅起的水珠,将布鞋和裤腿儿湿了个透,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