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俊朗的面容。用山里人的话说,就是忒喜人。男孩子面容白晰,不象别的山里孩子那样晒的黑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瞪着林霜,林霜的脸莫名的有点红了。
“哎,傻丫头,你为咋要上吊啊?不怕你爹娘伤心吗?"
爹!娘?
风吹过来,卷起了雪花,飘在脸上,灌进脖子里,一片冰凉。更凉的是心里。乱发拂在脸上,林霜也懒得理了。呆呆地看着天上飘飞的白云,眼圈有点湿了。
"少爷,她娘死了,她爹和后娘不待见她,经常打她,还不给她吃饱。"
林霜顺着声音瞟了一眼,看见了男孩子后边一个黑小子。她以识,是她们村的,听说侍候邻村韩家的少爷,是韩家独子韩凌的跟班。
"噢,那道是怪可怜的,不过也不能死呀。你娘把你生下来,就想让你长大成人的。再说,你没别的亲人了吗?你死了,他们不伤心吗?″韩凌儿俨然一付大人模样,背着手说道。
"亲人!″林霜心里一动,一张黑黄的脸孔在心底浮现出来,"姐姐。″
林霜儿死寂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彩。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让林霜坚持下去的理由,那就是林雪。
这样的日子,林霜看不见一点希望。她就象一只被风雨催残的残破的风筝,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哪天坚持不住了,一头栽下来,一切就结束了,除了林雪,没有人会在意她。而林雪,就是那根牵着她,让她没有沉沦的线。竟管,她也不是掌控风筝的人。
林霜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勒的发疼的脖子,仍然没有说话。
韩凌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来这世上一回不易,坚持下去,好好活着,会熬出头的。″
少年领着跟班走了,雪地里,两行脚印寂寞地伸向远方,阳光下的雪野,闪闪发光,少年的白衣身影,好象也灵动飘渺了起来。
林霜在雪地里发了一阵呆,爬在娘的坟上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又钻进山林里捡了一捆柴,用上吊的绳子捆了,摇摇晃晃的向家里走去。早饭没有吃,早已饿的发慌了,伸手捋捋遮住眼睛的乱发,抓一把雪,放进嘴里。泪,又流了出来。
既然选择活着,就咬牙默默坚持吧。
或许,以后会好吧。
林霜就象山坡上石缝里的一株小草,虽饱经风雪,依然顽强的活了下来。而且,还绽放了漂亮的花朵。
十六七岁的年华,越发出落的漂亮了。象草丛里的野百合一般婷婷而立,亮的耀眼。后娘也破天慌的对她好一点了,虽然挑水,砍柴活儿一样不落,好吃好喝的都尽着后娘生的。可必竟粗茶淡饭可以吃饱了,破旧衣服也可以打上补丁了。
过惯了挨打受气的日子,林霜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总觉的有点不对劲儿。她把想法告诉了林雪,林雪让她自己小心。
十八岁刚过,一天,后娘从柜里拿出一身新衣服,让林霜换上,然后亲自给她梳了头。瞧着林霜,满眼都是小星星,好象看见了大堆的金银财宝。"啧啧啧,俺家二闺女可真是喜人啊!雪儿那丫头咋长成那个样儿了,就不象一个娘生的,唉!可惜了,只能嫁个死猎户了。"彪悍的女人摇头晃脑,连连叹息,满脸的横肉乱颤。
“她婶子,你叹息个啥呀,好象丢了几吊钱似的。"一个沙哑的声音把林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老太太走进屋来。干瘪瘦小的身上,穿着一件水红的缎面衣服,闪闪发光,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朵鲜艳的珠花。风干的桔皮一般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丨粉丨,就象初秋时的驴粪,上面下了一层白霜。
彪悍女人忙不迭的把老太太让到炕上座下,让林霜端上茶来。老太婆斜眼瞅了一下林霜,眼睛一亮,″你说的就是这个闺女,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嘛…。"老太太话还没说完,林霜心里"咯噔"一下,头轰的一下象要炸开。
"去去去,挑担水去,你个死丫头,缸里没水了你不知道?”后娘一把把林霜推出屋去,随手把门一关,插上了。
林霜挑起水桶,走出院子,把扁担和水桶放在门外,又慢慢地返了回来,趴在窗台上,耳朵靠近窗纸悄悄的偷听。
"你说俺要的价高,那个野丫头你也见了,长的咋样,喜人不?放你们那儿,调教一下,妥妥的头牌,不说以后,就头一回,就能卖出俺要价的一大半,你不亏的。"彪悍女人声音虽然自觉压的很底了,但还是较常人高了许多。
林霜的脸色一下变的煞白。
以前还有幻想,长大了或许会好,可真的长大了,却变的更糟了。
人这一辈子,穷不怕,苦也不怕,你可以去拼,可以去闯。最怕的就是你隐忍坚持了好多年,牙都快咬碎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来你的命运,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别人一句话,就让你这么多年的坚持土崩瓦解。
林霜儿眼前发黑,绝望了,软软地坐在了门台上。
屋里的老太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夹杂着彪悍女人粗哑的笑声,让人混身发麻。
“好了,那就说定了,明天我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行行行,大姐呀,要不你吃了饭再走呗。″
″算了吧,我还有事儿,明天见。″
门"吱嘎"一声开了,林霜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象只受惊的小兽,猛的蹿起,箭一般向院子外跑去。彪悍女人尖叫一声,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