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咋回事?″爷爷被胡玫儿弄的头都大了。
″走,回屋去。慢慢说。″胡玫儿小手一挥,自觉颇有几分豪侠气。爷爷看了想笑。
林雪的土屋里,阵设简陋,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几个人坐在土坑上,听林雪讲起了林霜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小村周围的山上,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太阳刚从东山升起,照在漫山漫野的白霜上,晶莹发光,好象谁不经意间在地上撒了许多碎小的钻石。村边的林秀才打开屋门,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神清气爽,扭头冲屋里喊到,"孩子她娘,咱新添的闺女,就叫霜儿吧。山明水净夜来霜,树枝深红出浅黄。哈哈,夜来霜,咱家霜儿就是昨夜来的啊!″
茅屋里,一个粉饰玉砌的小丫头用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她娘身边一个小婴儿皱皱的脸蛋,"小妹,你叫霜儿,林霜儿。"
林秀才在村里的大户人家设馆教书,除了本村的大户人家,还有附近几个村的富户也把孩子送过来。媳妇儿在家种几亩山地,相夫教子,日子也将就过的去。孩子一天天长大,林秀才在散学归来后,便教俩女儿读书认字。
院子里菜畦碧绿,树枝做的篱笆上,爬满了豆角,黄瓜,还有早开的牵牛花。几只老母鸡在墙跟刨食,一只黄狗爬在院子里,被公鸡的啼鸣惊动,抬头机警的看了看,又趴在地上。厨房里,灶火红红,女人正在煮饭烧菜。正屋里,书声朗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林秀才正在教两个女儿背诵《诗经》。
这个画面,是林霜儿记忆里,一辈子,少有的,最幸福的画面,没有之一。
幸福的时光是短暂的,这句话往往很灵验。
林霜儿记忆里,更多得是无休无止的苦难。这个柔弱的小女子,不知为什么得罪了老天,灾难无休止的降临到了她头上。
几年后,秀才娘子得了重病,林霜儿永远记得那个风雨飘摇的晚上,娘拉着她的手,充满不舍的眼神,慢慢变得黯然无光。一阵大风,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林霜儿生命中的那一缕暖色,也从此随风而逝了。
后来,很老套的故事,秀才又娶了个彪悍的女人,林霜儿姐妹便跌入了火坑,再后来,彪悍的女人生了个金贵的儿子,姐妹俩便从火坑又掉入了地狱。吃不饱穿不暖是家常便饭,挨打挨骂也象日出月落一般,一天不落。
有了后娘,渐渐地亲爹也变成了后爹。
一开始还为姐妹俩说两句好话,到后来在女人的凌厉眼神下,和谆谆教诲之后,终于明白,女儿是水,终归要泼出去的,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宝贝。
俩闺女越长越大,林雪因为整天干活,晒的黝黑,皮肤粗糙,又吃不饱,瘦弱的身子顶着个脑袋,象一根细细的豆芽。那个彪悍的后娘看在她身上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就以几张兽皮的代价把她嫁给了山里的猎人。
出嫁那天,林霜抱着林雪哭的昏天黑地。她和姐姐就是相依为命的孤苦伶仃的两棵小树,有风雪来了,姐姐总会用瘦弱的身躯替她顶上去,每次挨打,伤的重的总是姐姐,可现在,姐姐要走了,林霜的世界里,天轰然一下,塌了。
林雪黑黄的脸上,泪水流到了腮下,她走了,小妹就要干更多的活,挨更多的打了。她不舍,她放不下,在她心里,那不只是妹妹,更是需要她关心的,孩子。
山风凛冽,唢呐呜咽,林霜在花轿后跌跌撞撞的拚命追赶,脸上的泪水冻成了冰霜,身上的破棉衣被荆棘挂的露出了一缕一缕的棉花。
花轿渐行渐远,转过山脚,消失在了苍茫的大山里,林霜在母亲去世后,生命唯一的一点亮色,也随风而逝了。彪悍的女人追上来,一脚把她踹倒,揪着头发拖了回去。她反而不哭了,也没有哼一声,眼神空洞的任那个女人拖着,她的幼小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念头,死!死了算了,这样的日子,熬不到头了,她受不了啦。死了,就可以看见娘了,就可以随时看看姐姐了。她念过书,知道这个世界很好,很精彩,可这些都是别人的,和她无关,她的结局和姐姐一样,只不过是以不同的价格卖给不同的人罢了,又有什么意思。她等不见了,也不想等了,真的,熬不住了。
一个雪后的晴天,没有一丝的风,天蓝的让人心醉,漫山的白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树上偶尔有鸟儿飞落,便簌簌的飘下一篷雪花。林霜儿跪在母亲的坟前,点燃了三柱香,摆好了从家里偷来的供品,默默地跪着。青烟燎绕中,她仿佛看见了母亲的笑脸。
来之前,她洗干净了脸,梳了头,换上了林雪托人给她捎来的棉衣。
香已燃尽,熄在了积雪里,林霜磕了三个头,毅然站起身来,拿起一根绳子,系在坟边的一棵树上,然后绝然的把脖子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