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勾勾没搭理我：“等会儿你先回去，他们要问，你就说没碰到我，说.你刚才脑壳撞石头，晕了，才醒。”

“不是.”我急了：“石门的事为啥不能说，找都找到了，为啥不能说？”

勾勾没吭声，冷眼看我。

看了一会儿，他哼一声：“你其实不该来。”

“啊？”我没听懂。

“瞿家沟的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外地人搞得懂的。”

“瞿.”我盯着勾勾，一时语塞。

“来。”勾勾朝我招手。

我一愣，赶紧“哗哗”走过去。

勾勾搭住我肩膀，右脸一抽：“这个事情我可以给你说，主要让你心头有底，到时候万一那个陈涛发现了，你晓得咋个应付。”

我眨巴几下眼睛，不晓得他准备说啥子。

“那个女娃儿尸体.”他朝那头一指：“是从漩涡里头扯出来的。”

“哇！”我一惊。

“当时我在水里头，漩涡附近，找那个入口，结果那个女娃儿一下子就从里头冒出来，我当时一下吃了一口水，赶紧往上冒，冒到水面，呼吸好，又下去，结果就看到前头，那坨尸体，像被啥子东西扯着一样，朝那头去，我赶紧追上去，结果根本追不上，但还是看到尸体一下扯到一个地方，一下就不在了，我就追过来，就发现那道石门。”

“我日！”我听得心惊肉跳：“你的意思，有个东西在前头扯它？我还以为它诈尸，活了嘞。”

“诈鸡儿尸！”勾勾冷哼一声：“你以为林正英的僵尸片嗦！”

“那是啥子在扯，是人还是动物，水蛇之类？”

“都不是。”

“那是啥子？”

勾勾盯着水面，眼神古怪。

“喂，是啥子在扯？”我追问。

勾勾朝水里头指了指。

“啥子嘛？”我没搞懂。

“是水。”

“啊？”我没听懂：“水.啥子水？”

“像是一种暗流。”

“暗流？”

勾勾却摇了摇头：“又不像。它，好像会倒拐。”

“倒拐？”

“嗯.”勾勾长长呼口气：“那个东西，好像，晓得我在追它。”

回到对面河滩，已经五点过了。

天已经麻麻亮，远处隐隐传来鸡叫声。

老瓦已经回来了，可能也是才回来，正在穿衣服。杨表哥躺在一块石头上，墨镜仍戴着，好像在眯瞌睡。陈涛精神很好，坐在那儿，看我回来，马上过来问我咋回事，找到勾勾没有。我说没找到，刚才被水冲了一下，脑壳撞在石头上，晕了，才醒。

陈涛很鬼，问我醒的时候在哪个位置，看他表情，对我有点怀疑。

我就胡乱朝对岸一指，说，那儿。

陈涛又看了看我伤口，说问题不大，就破了点皮。

说了一阵，勾勾也游回来。

老瓦赶紧上去，看勾勾一瘸一瘸，问他咋回事。

勾勾说，脚断了。

说完，明显支持不住，一下子梭到地上去。

这时杨表哥也被闹醒了，几个人就七手八脚，把勾勾抬上去，朝砖厂走。

我也赶紧跟上去。

回到砖厂，把勾勾抬进一个屋子，陈涛好像会医术，检查了一下，说，不行，要马上到医院。

于是商量了一下，这里头只有杨表哥会开车，他跟老瓦马上送勾勾到镇上去，我跟陈涛留下，有事电话联系。

于是他们开车走了。

我累得不行，这才感觉周身都痛，躺在床上起不来。

陈涛本来想问我事情，看我样子，不要说说话，睁眼睛都困难，就说，那你先睡，起来再摆。

我于是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老瓦跟杨表哥已经回来了，三个人加上那个守门的老头，正围在院坝子一张桌子边边吃面条，杨表哥说勾勾已经被送到水富县医院去了，说之前检查了一下，好像还有点重，半月板的问题，不晓得是不是粉碎性，镇上没条件做手术。

吃完面，杨表哥跟老瓦都来不起了，都进屋子睡觉。

陈涛朝我道：“走，去那头看一下。”

我晓得他有事问我。其实，我问的事情，说不定比他还多。

于是我胡乱吃了一点面，朝瞿家沟走。

一路默不作声。

到了河滩，陈涛呆呆朝对岸望了一阵，摸出烟，发我一杆。

我长长吐一口烟，也望着对岸。

对岸，巨崖耸立，隐隐有鸟叫。

陈涛看了一下手表：“一点十三.李忠，等会儿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下。”

“啥子？”我回头问。

“可能，那个漩涡你还要进去一趟。”

“我日哦！”我不满。

“我晓得很麻烦你。”陈涛拍拍我肩膀，蹲下来。

我也蹲下去，坐在石头上，抽烟。

“行了。”陈涛看着我：“成都那头，你现在好生给我说一下，咋回事？”

我没吭声。心头在想，哪些可以给他说。

想了一下，问：“对了，你联系老宋没得？”

陈涛扶了一下眼镜，脸色很差。

“他死了。”陈涛说。

老宋死了！

我脑壳“嗡”的一晕。

“好久死的？”我声音有点抖。

“昨天晚上，十一点过，五冶医院。”

“五冶医院？”我晓得那个医院，在五丁桥附近。

“咋个死在那儿？”我问。

“不晓得，说是前天晚上八点过送过来的，当时说就不行了。”

前天晚上八点！

我一凛：不就是我离开厕所之后吗？

“哪个送来的？”我赶紧问。

“不晓得。”

我点点头，暗想：肯定不是那个守厕所的女的，多半，就是俞老板，他接了我的电话后赶过来，把老宋送到医院去，多半是这样，关键是，刘玲呢，她又是咋回事？

“唉！”陈涛突然长叹一声，右手伸到头上，狠命扯了一下头发。

“唉！”他又哀叹一声：“啧啧，咋个搞得这么严重，唉！”

边说，他边耷下脑壳，垂头丧气，眼镜都快掉地上。

“你们.”我小心翼翼问：“你们到底在做一件啥子事哦？”

“唉！”陈涛又长长叹息，伸右手摘去眼镜，左手狠命的搓着眼皮，显得很痛苦。

我只有默默抽烟。

陈涛搓了一阵，戴上眼镜。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头密密麻麻，已经布满血丝。

“咋个给你说喃？”他摇摇头。

我把烟叼在嘴上，盯着他。

他呆呆望着河水。

足足望了三分钟。

他突然朝河面一指：“你看这条河。”

我一愣：“啥子？”

“你看它，每天就这样子，静悄悄流，好像也没惹哪个，每天，每个月，每年，十年，一百年，几百年，都是这样子，从那边来，朝那头去，是不是显得很听话，甚至，很无聊？”

我眨巴几下眼睛，不晓得该咋个回答。

“但你晓不晓得。”陈涛继续道：“它其实，没有这么听话，也没有这么无聊，它里头隐藏的东西，你我根本无法想象，它没有展现出来，不是因为它不想，而是，因为你没有惹到它。”

“惹到它.”我喃喃自语。

“对。”陈涛回过头：“因为你没有惹到它。它其实，是一条恐怖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