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经快四点,太阳依然毒,河面一股河腥臭,桥那头阴凉下,几个老头在钓鱼,不时朝我们这边看。
“停”朱师傅突然说。
“乌乌”,汽艇猛停住,头上一道护栏,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就这儿跳的?”朱师傅头也不回,问王峰。
“就这儿,就这儿。”王峰似乎热,站起来脱衬衣。
朱师傅仍坐在那儿,身上棕色西服晒得发亮,我心头顿时烦:这人还不脱衣服,看到我都觉得热!
朱师傅突然伸出右手,卷起袖子,“嗵”一声,没入水中。
我跟王峰互望两眼,神情都是说:他在爪子?
就见朱师傅一动不动,右手臂半截没在水中,一动不动,再看他神情,双眼半闭,面无表情。
“啾啾”,远处有河鸟在叫。
“忽......”朱师傅突然抬起手,袖子已经打湿一半。
“哪儿捞起的?”他斜眼看我。
“那头!那头!”王峰抢先说,朝左首边一指。
“这样小李。”朱师傅甩了甩右手,水花四溅:“慢慢开过去。”
我挂挡,一提,“嘎嘎嘎”,汽艇一阵闷响,发动。
开了三米。
“停!”朱师傅突然说。
我赶紧停住。
他盯着水面,盯了五秒,右手悄无声息,又伸下水。
我跟王峰都没说话,死盯着他。
静静等了一分钟,他“忽”一下提起来,水花四射。
“走。”
我简直懵了,但又不好问,“突突突”开了三四米。
“停”
“乌乌”,船猛停住。
王峰突然拍拍我,很神秘说:“喂喂喂,好像那天......就这儿浮起来的哇?”
我没吭声,盯着朱师傅。
他似乎没听见王峰说话,背对我,右手握拳,无声入水。
我突然发现,他手心似乎有个黑色物体。
这次整整两分钟。
我实在不耐烦,朝王峰使个眼色。
王峰凑过去,赔笑道:“朱师,你看......”
朱师傅突然回过头。
“小李,拿竹钩。”
竹钩!
我一愣:莫非,这个朱师在水里头发现了东西?
也没问,提起竹钩,递给王峰。这竹钩有两米长,平时用来钩水深处一些障碍物的。
王峰接住,准备递给朱师。
“莫忙。”
他左手摆了一下,右手缓缓,提了出来。我想起刚才那个黑物,赶紧死死盯住他手。
“忽”一声轻响,他右手出水,但见五指张开,手心里头竟然空无一物!
我顿时一惊:咦,那东西哪儿去了。
未必,我刚才看错了?
这时朱师已经抬起右手,放在鼻子底下,“忽忽”一嗅。
我突然发现,他的右手,似乎有点发黑。
正要探头去看,他已经缓缓放下衣袖,右手笼进去。
他转过脸:“小李,过来一下。”
我好奇,挂死挡,走过去。
“小王你把钩子给小李。”
王峰一愣:“啊?咋喃?”
“小李有经验点。”朱师淡淡说。
王峰看我一眼,把竹钩递过来。
我接过,看着朱师。
“水下两米半。”他瞟我一眼:“你去钩一下。”
“钩啥子?”我赶紧问。
朱师似乎没听见,左手朝水面一指:“就这片。”
“两米半。”我扬了扬竹钩:“不够长。”
“你身体要下去。”朱师回头对王峰说:“你过来抓倒他。”
王峰走过来。我犹豫一下,不好再问,脱去背心,光着膀子,双手抓钩,看准方位,缓缓朝下一捅。
竹钩无声入水。
很快,尽数没入水中。
水流一冲,竹钩晃动,我死死抓住。
“小王!”朱师低吼。
王峰还在发神,听到命令,赶紧从后头死死抱住我腰杆。
这时我双臂已经全部没入水中,水花摇晃,打在我脖子上。
“还有二十公分!”只听朱师说:“脑壳进去。”
我也懒得想,一个深呼吸,脑壳朝下一伸。
耳边“咕咕咕”作响,脑壳已经入水。
“抓死钩钩!”只听水外头朱师在吼:“顺时针!画圈圈!”
耳边“咕咕咕”急响,我双手用力,死死抓住竹钩,也不晓得是不是顺时针,反正,一阵急搅。
“搅三圈!”朱师又在吼:“反过来!再三圈!”
我开始闷气,也不管,发力一阵乱搅。
突然,竹钩一震,似乎碰到了障碍。
我心头一凛,双手使劲,一提。
我日,提不动!
这时已经憋到了头,来不及想,牙齿一咬,双手暴力一拉。
松了!
我一喜,一拉,竹钩轻飘飘,如若无物。
“扯!扯!”只听朱师在吼。
腰杆上王峰双手发力,一扯。
“咕嘟咕嘟咕嘟”,耳边气泡声急响,只觉脑壳周围一凉,已经被扯出水面。
“对了。”朱师吼一声。
腰杆一松,王峰已经放开手。
我摇了摇脑壳,水花四射,也没管,双手急急,就往上提。
竹钩“簌簌”出水,很快,看见了头头,一大坨,似乎钩了啥东西。
“哇哇哇!”王峰很兴奋:“有!有!”
说话间,我一提,一团枯红枯红的毛状东西提上来。
“啥子哦?啥子哦?”王峰扑过来。
“哼!河皮草。”
朱师冷冷一说,一屁股坐下去。
“河皮草?”王峰眼珠瞪多大:“啥子东西?”
朱师没理他,左手向我招:“小李你过来。”
我指了指那团怪草:“这个喃?”
“没用。丢了。”
我把竹钩伸入水,那怪草一下散开,如同人头发。
我抖了两抖,怪草抖脱,一浮一浮,缓缓远去。
“你过来。”朱师似乎虚脱一般。
我放下竹钩,靠过去。
“碰到啥子没有,水里头?”他下巴朝水面一点。
我沉吟一下:“好像......没有。”
“没得啥子硬东西?”
“硬东西?没感觉出来。”
朱师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右手。
我也看去,不由一凛:他右边衣袖底下,直直伸出五根手指,根根僵硬,颜色发灰,还似在微微发颤。
我日,他右手爪子了!
朱师似乎发现我在看,瞟我一眼,衣袖一抖,右手五指“倏”一下,缩了进去。
然后他就盯着刚才那片水面,不说话。
我跟王峰面面相觑。
王峰怯生生问:“喂李哥,那个啥子河皮草......啥东西哦?”
我这时已经想起一事,半个月前在西北桥那带清淤的时候,好像在淤泥里头见过这东西,当时混在淤泥里头,露出枯红一坨,当时也没问其他人,原来它叫河皮草,看这位朱师表情,很沮丧,他说底下有东西,肯定不是这玩意儿。
“哦,可能一种水草。”我回答。
朱师突然站起来,抬左手看了看手表。
然后他一指对面那道斜坡:“送我们过去。”
王峰一愣:“啊?走啦?”
“我回去了。你随便。”
“回去?”王峰看我一眼:“哦,走嘛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