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九仞山，功亏一篑地。

从我记事起便记下了这句话。而这句话说的便是我的家乡神农架的丛山峻岭，意思是说，这里的山林纵使有九仞之高，但唯缺一些灵气，则没有诸如华山，泰山那样的名山出世。

后来，因为一些缘故我开始不停穿梭在这片中国最原始的森林时，便愈发觉得这句话的可笑之处。

不同于其他名山令历代统治者都要摆出臣服之姿，神农架的山则像有着无穷尽的秘密，你若真进了深处，什么世外桃源，什么山不厌高都会显得那么苍白。

山深处，便是仙境。

仙境处，你便是看到的，听到的，身受的，都处在另一个世界。

而我的故事，我一生的羁绊，便要从这里开始讲起。

提起神农架，外边的人大概会立刻联想到人类的先祖神农氏，亦或者早些年被各类铺天盖地地炒作的很火的神农架野人吧。

然而伟大的神农氏，终究离我太遥远，只剩缅怀之情。

对于野人，我始终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原因很简单，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当地的老人有真的目睹过，那大抵是以讹传讹带来的连锁反应罢了。

根我二叔说，我是一个早产儿，刚从娘胎里挣扎出来时，便要被当做死婴来处理。

娘哭天喊地，死死的抱着我，像疯了一样与家人抗拒。而我那老实巴交的爹干脆躲了起来，就我二叔一个半大的孩子跟着直掉眼泪。

没多久，娘哭昏了过去，爹一狠心连同还未减干净的挤带就要将我抱出去给处理掉。可没料到他还没走远，就被闻讯赶来的爷爷给拦住了抢过孩子，对着我爹就是一顿暴揍。

靠山吃山，爷爷是一个性子比较孤僻的老猎人，一个人住在连绵险山丛中的其中一座半山腰上，他很少下山，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得讯赶来的。

二叔说，爷爷将我抱走时又对我爹一顿臭骂，末了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爷爷说，大山里出生的孩子，就算是夭折，也只有被狼叼走的份，还没有被阴阳小鬼拿出凑人数的。这是一个理儿。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他也说的着的理。

二叔说的潸然泪下，但我却听得很是不爽。问二叔为何连我爷爷单独给我爹说的话他都知道时，他编不下去了。只得招认，那要把我处理掉的不是我爹，正是他自己，当然那被暴揍的也是他自己。

为此我至少两年都未曾给过他好脸色。

后来爷爷连夜把我抱到了一山婆处。据说山婆是和山神爷爷私通的凡间女妇，多为寡妇。男人死后，留守在大山坡的寡妇日子难以为继，便上山求山神爷爷照顾。

山神爷爷若是听到了，有时会令山里的狼群虎豹叼一些小动物给她。而山婆则需要替山神爷爷把守山下通道。上山打猎者，猎物不能超过两推车。超过数目，山婆便会撒泼不让你下山。

据说那名王山婆将我从爷爷怀里接了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问及生辰八字后直摇头，长叹接着短叹。直哄的我爷爷眼泪都快憋不住了。

王山婆一脸惆怅的说对我爷爷说道：“这孩子按年月日来看，占尽了五时，本该是极好的命理。可为何要偏偏出生在正午时分啊？”

她见我爷爷瞪大了眼珠子，又解释道：“一般人都认为一日之中正午是阳光最烈，阳气最旺的时刻，其实不然呐，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哦对，叫物极必什么反的，说的就是太阳走到正午时，就会由盛转入衰，所以正午时刻，其实是属于不阳不阴的特殊时段。”

“而此时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是童子命，一生坎坷不止，事事求而不得，得而不顺，顺而不持。这孩子，错就错在生辰年月日和时辰极为矛盾。日子中占尽了五，时辰上也是午，可此五非彼午，乃是相克之相啊。”

说罢还惆我爷爷不死心，补充道：“怕是生下来就是不应当，有的罪受。山神爷爷也难保啊。”

爷爷一听，诺大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老人，噗通一声给王山婆跪下了。

山婆知晓爷爷为人，这一跪她可承受不起，当即连求带喝的把爷爷扶了起来，而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老半天，最后才对爷爷说道：“山神爷爷能管的事，我自然就帮不上你们了。不过老左头你天天在山上跑，应该也知道有山神爷爷管不了的事，对吧？话已至此，你爷俩快去。今后三年休要在到我这小屋来。”说罢便将爷爷赶了出去。

爷爷千恩万谢，抹了把老泪，抱着我就进了大山。

作为跟大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爷爷，自然对山婆的话知之深刻。

相传在大山中一些经历漫长岁月，已初步得道，但因出生不好而未能升天的鬼灵精怪常常会依附当地山中，或一草或一木，更或一奔跑的走兽和低空的飞鸟。

化作山神后，他们就能接受人们的香火和供奉。常为供奉他的猎人占卜此行狩猎的吉凶，一般来说猎户走进山中，若是突然迷了路，则表示此行大凶，知晓的猎人便会跪拜作揖不止，山神爷爷便会令小动物来领你下山。若是执迷不悟，通常就会入了瘴，迷了心神，后果严重。

同时山神也会保护一些动植物，道理很简单，山是他的家，家里的花花草草，飞禽走兽都是他的私人物品，虽然猎人可以以供奉来换取一些猎物，但也不能全都拿光，他得维持他的居家环境在他承受的范围。若是有猎人生出贪恋，山神自会出手干涉，小则惩戒一番，大则瞎其眼，断其手，赶下山去。

爷爷自然清楚王山婆话中的深意，尽管在大山中，山神神通无比，但有一点确属他管不到，也不能管的事情。

那便是死人之事。

死在大山中的人，他的肉身坏死之后，灵魂脱体而出，一般都会徘徊在肉身旁不愿散去。既已成为灵魂，就该被地府受理。山神是万万不敢插手的。

所以一般来说，在大山之中，山神是绝不会害人性命的。而一些本该死在山中，命数当尽的人，山神也不能施救。这些人死在山中，那地方便会化作山神的禁区，待冥差处理完之后，他才能赶来看个究竟。

在爷爷的回忆中，那一日，他将我安置在一安全的隐蔽之处后，就开始不停的在大山中奔走。一天之中，拼尽了全力，竟让他收集到了白蛇，白獐，白乌鸦，白鼠的血和一只金丝猴的断尾。

爷爷忆起轻松，但我却能想象得到，这些动物都是神农架大山中比较难见之物，弄到一种或许不难，但是要一天之内全部凑齐，爷爷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爷爷将那些血和成愁烫，烧开水就着金丝猴的尾巴入药。掰开我的嘴，生生灌了进去。

关于这四白药方，只有在神农架大山之中鲜有耳闻，所幸的是爷爷年少时曾听一位老猎人提起过，那时便记在了心头，说的是这四白都是有灵性的动物，配上金丝猴的尾巴做成汤药，能救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