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子见老张要走,接着说:“你这人肯定在心里在说我老头子不知好歹吧?”
老张回头说:“没有没有,只是天要黑了,要赶到村里去住宿了。”
老头没理会老张的话,接着说:“前些年,这蚂蚱根根本无需老头子我保管,一入夏,这山里全是蚂蚱,早上出来走几步青草地,蚂蚱四处蹦,溅人一裤子露水,现在呢?”
老张想了想说:“也是啊,现在蚂蚱确实少了很多,有时候山里转悠一天,一只圆镜蚂蚱都捉不住啊!”
老头子说:“你们农药打得太多了。你们打杀虫剂,打除草剂,打各种各样的药,撒各种各样的化肥,打多少都没有人管一管哟,这土地早就不是以前土地了,蚂蚱怎么生儿育女呢?”
老张觉得这老头子说话不一般,抬头仔细端详了他一眼。他觉得这老头子面色清奇,双目含愤,一把胡子的人,好像要流泪了一般。
老张本来没觉得捉蚂蚱贩蚂蚱是个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听了这老头子的话,看了这老头子的神情,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负罪感。
他安慰老头子说:“老人家,这蚂蚱一年多一年少,是这样子的,绝不了,我虽然贩蚂蚱,可我贩到城里的都是公蚂蚱,不是母刀客,不会影响它们繁殖后代的…”
老头子说:“你这不算什么,也是为挣点小钱糊个口,这世间谁都有过日子的权利,要命的是这土变坏了,这样下去,蚂蚱准得绝了种。”
看老张有点疑惑,这老头子接着说:“这土地变了,变坏了。你说这化肥多了,土壤就板结了,蚂蚱蛋进不到土壤去就得死;毒物多了,蚂蚱蛋就算进了土壤也要被毒死,变不成小蚂蚱,谁有办法呢?”
老张是个认真的人,这老头子说的话他以前真还从没有想过,听了老头子的话,他这么一想,觉得真还是这么回事。
这些年,蚂蚱确实越来越少了,这庄稼从播种到收割,要撒多少化肥,打多少农药啊,这打了农药,蚂蚱怎么办呢?蚂蚱蛋怎么办?”
月亮已经悄悄出现在山尖上,老张背着筐子傻站在灌木丛边,陷入了沉思,他突然也有点莫名的忧虑。
那老头见老张默不作声,哈哈大笑着挥了一下衣袖,对着山坡说:“叫吧叫吧,叫醒了谁算谁。”
老头子话音一落,灌木丛中的蚂蚱又开始扯着嗓子歌唱起来,但是老张早就没有捉蚂蚱的心思了。
老头子也不再搭理老张,自顾自朝山路远处走去,边走还边自言自语:“到城里也好,到城里要是城里人问起,就说蚂蚱快要绝种了,都是化肥和农药闹的。”
等老张回过神来,那老者早就消失在山路远处了,只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和蚂蚱鸣叫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恍如一场梦一样。
老张赶到山村,打听村里的熟人,想问问这村里或者附近有没有这么一个怪老头。
熟人仔细把村里所有的老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有这个人的印象,问其他的人,大家也都不知道附近有个这样的人。
有人开玩笑对老张说:“你不会遇见鬼了吧,我们这山路有点古怪,夜里鬼狐乱窜呢。”
老张心想,这老头子一点不像鬼,倒像是一个聪明的长者,难道,是个神仙?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让老张仔细讲一讲这奇怪的老头子的长相服饰等细节,老张却摇摇头说自己实在记不起来了。
看我很失望,他又说,虽然老头子的长相服饰等细节他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是老头子的话他却依旧记得清楚。
他到城里贩蚂蚱,以前一只蚂蚱几毛钱,好一点的一块,现在最差的蚂蚱他都要十块二十块。
别人要是抱怨贵了,老张张口就来:“物依稀为贵啊朋友,蚂蚱快要绝了,都是农药闹的,不信,你去农村拿,你看你一天能拿几只?”
北堡子的张穗德老汉,据说会一门很奇异的道术:请蛇咒。
张穗德老汉年轻的时候被国民党拉过壮丁,扛过几天枪。
后来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张穗德所在的部队被打散,张穗德脱了军装丢了枪,跟着一个天水人一路逃跑,跑到了今天漳县附近的老林里。
和张穗德一起逃跑的这个天水人邋邋遢遢,在部队上的时候不太说话,对谁都爱答不理。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排斥他,但是张穗德却很喜欢他,觉得他虽然寡言少语,但是很聪明。
张穗德是新兵,枪都使唤不熟练。
但他听说这个天水人打了好几次大仗,身边人死伤不少,也逃了不少,他却毫发无伤,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在庇佑。
张穗德对他很感兴趣,曾私下悄悄问他,为什么不逃跑?
这天水人说:“跑掉还不是要挨饿,在队伍上好歹有饭吃。”
张穗德老汉和这个天水人一路往老林深处钻,渐渐地头顶林木遮天,地上烂泥齐膝,实在是走不动了。
张穗德对天水人说:“老哥,我是实在走不动了,我看这里够安全了,林子这么深,谁会追到这里来呢?”
天水人说:“也是,那咱们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晚上就住在这吧,这几天咱们别出林,等外面打完了,消停几天再出去。”
张穗德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说走不动的意思,是想找个地方稍作歇息,然后接着赶路,赶紧走出这鬼林子,没想到这人要在这过夜!
这老林子张穗德很清楚,除了野狼瞎熊多,还有一种名叫七步倒的本地毒蛇。
这种蛇土褐色,最喜欢在夜间行动,且动作迅疾,剧毒无比,人要是被咬一口,阎王爷都救不了。
要在这老林子待几天,还要过夜,这不是说笑话嘛!
张穗德以为天水人不熟悉这老林子的情况,心里好笑,就把自己担忧给天水人讲了一遍。
谁知这天水人听完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笑呵呵地对张穗德说:“你和我相识也算久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情呢?”
张穗德回头一想,好像确实也是。
这个天水人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做事总是十拿九稳,从不说大话,也不出风头。
张穗德隐隐觉得这人不一般。
天水人对张穗德说:“你只管跟我走,找到一个咱两能凑合着过夜的地方了,你看我的,这山里的狼虫虎豹不仅伤不了你我一根寒毛,还要送吃的给我们。”
张穗德心想:这天色也不早了,就算自己一个人拼命往前走,也不见得能走出这林子,这天水人看样子胸有成竹,平时又是个信得过的人,那就赌一把吧。
于是,张穗德跟着天水人又在林子里艰难跋涉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处干燥平整的地方。
天水人让张穗德把这块地方的杂草树枝全部清理掉,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一棵大树下反复吸气,呼气,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张穗德觉得这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就像闷雷一样,隆隆震人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