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蘸着唾沫卷好了旱烟,掏出火柴刚要点烟,却突然看见自己对面的一块石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坐了一个老头子。
这老头子灰黑色的头发,穿着一身灰色的老式对襟衣裳,手里捧着个精致的蚂蚱笼子,正盯着老张看。
老张吃了一惊,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
他寻思这老人家可能也是来给孙子拿蚂蚱的,于是就站起身来,热情地把自己手里的旱烟袋子递过去说:“老人家也来拿蚂蚱啊,这儿蚂蚱很多,可惜天麻了,不太看得清了。”
那老头子摆摆手没有接烟袋,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人家等着拿你们呢,你们倒好,还是吱吱呀呀叫不停”
说来奇怪,这老头子话音刚落,山坡上热烈歌唱的蚂蚱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蚂蚱就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一样,刹那间,山野静悄悄一片,一只蚂蚱的叫声都听不到了。
老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一惊真非同小可。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头身边说:“老人家,您不会是会什么法术吧,您这话音一落,蚂蚱都不叫了,您听…”
那老头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蚂蚱笼,对老张爱理不理地说:“它们这一叫,岂不是又要进你的竹筐子了?”
老张觉得这老头子有点奇怪,这蚂蚱嘛,又不是什么益虫,拿蚂蚱贩蚂蚱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老头子怎么话里有话呢?
他尴尬地笑着,不经意瞅了一眼老头子手里的蚂蚱笼,发现这笼子里有一只蚂蚱,一只刀客,都长得比一般的蚂蚱和刀客要大许多。
这蚂蚱和刀客都全身碧绿,隐隐还发着荧光,一看就是蚂蚱中的极品。
那刀客不会鸣唱暂且不说,这只蚂蚱要是贩到城里,怕是要卖个上百元。
老张没话找话说:“老人家,您笼子里的这蚂蚱不错呀,你愿意卖不,我看起码能卖五十元,这么好看这么大的蚂蚱,我贩蚂蚱这么多年了,真还是第一次遇见。”
那老头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两只蚂蚱是蚂蚱的根,我老头子不存着,怕是蚂蚱早晚要绝了,你说能卖给你吗?”
老张一头雾水,这蚂蚱又不是树,怎么还就有根了呢?他觉得这老头子不是很好说话,于是就讪笑着背起自己的竹筐子,打算要离开。
那老头子见老张要走,接着说:“你这人肯定在心里在说我老头子不知好歹吧?”
老张回头说:“没有没有,只是天要黑了,要赶到村里去住宿了。”
老头没理会老张的话,接着说:“前些年,这蚂蚱根根本无需老头子我保管,一入夏,这山里全是蚂蚱,早上出来走几步青草地,蚂蚱四处蹦,溅人一裤子露水,现在呢?”
老张想了想说:“也是啊,现在蚂蚱确实少了很多,有时候山里转悠一天,一只圆镜蚂蚱都捉不住啊!”
老头子说:“你们农药打得太多了。你们打杀虫剂,打除草剂,打各种各样的药,撒各种各样的化肥,打多少都没有人管一管哟,这土地早就不是以前土地了,蚂蚱怎么生儿育女呢?”
老张觉得这老头子说话不一般,抬头仔细端详了他一眼。他觉得这老头子面色清奇,双目含愤,一把胡子的人,好像要流泪了一般。
老张本来没觉得捉蚂蚱贩蚂蚱是个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听了这老头子的话,看了这老头子的神情,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负罪感。
他安慰老头子说:“老人家,这蚂蚱一年多一年少,是这样子的,绝不了,我虽然贩蚂蚱,可我贩到城里的都是公蚂蚱,不是母刀客,不会影响它们繁殖后代的…”
老头子说:“你这不算什么,也是为挣点小钱糊个口,这世间谁都有过日子的权利,要命的是这土变坏了,这样下去,蚂蚱准得绝了种。”
看老张有点疑惑,这老头子接着说:“这土地变了,变坏了。你说这化肥多了,土壤就板结了,蚂蚱蛋进不到土壤去就得死;毒物多了,蚂蚱蛋就算进了土壤也要被毒死,变不成小蚂蚱,谁有办法呢?”
老张是个认真的人,这老头子说的话他以前真还从没有想过,听了老头子的话,他这么一想,觉得真还是这么回事。
这些年,蚂蚱确实越来越少了,这庄稼从播种到收割,要撒多少化肥,打多少农药啊,这打了农药,蚂蚱怎么办呢?蚂蚱蛋怎么办?”
月亮已经悄悄出现在山尖上,老张背着筐子傻站在灌木丛边,陷入了沉思,他突然也有点莫名的忧虑。
那老头见老张默不作声,哈哈大笑着挥了一下衣袖,对着山坡说:“叫吧叫吧,叫醒了谁算谁。”
老头子话音一落,灌木丛中的蚂蚱又开始扯着嗓子歌唱起来,但是老张早就没有捉蚂蚱的心思了。
老头子也不再搭理老张,自顾自朝山路远处走去,边走还边自言自语:“到城里也好,到城里要是城里人问起,就说蚂蚱快要绝种了,都是化肥和农药闹的。”
等老张回过神来,那老者早就消失在山路远处了,只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和蚂蚱鸣叫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恍如一场梦一样。
老张赶到山村,打听村里的熟人,想问问这村里或者附近有没有这么一个怪老头。
熟人仔细把村里所有的老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有这个人的印象,问其他的人,大家也都不知道附近有个这样的人。
有人开玩笑对老张说:“你不会遇见鬼了吧,我们这山路有点古怪,夜里鬼狐乱窜呢。”
老张心想,这老头子一点不像鬼,倒像是一个聪明的长者,难道,是个神仙?
三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让老张仔细讲一讲这奇怪的老头子的长相服饰等细节,老张却摇摇头说自己实在记不起来了。
看我很失望,他又说,虽然老头子的长相服饰等细节他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是老头子的话他却依旧记得清楚。
他到城里贩蚂蚱,以前一只蚂蚱几毛钱,好一点的一块,现在最差的蚂蚱他都要十块二十块。
别人要是抱怨贵了,老张张口就来:“物依稀为贵啊朋友,蚂蚱快要绝了,都是农药闹的,不信,你去农村拿,你看你一天能拿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