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清洞中空荡荡的,除了布满灰尘的石桌石凳石床,丝毫看不到有人住过的痕迹。
三
有一次,朱简腿疮发作,他疼痛难忍,彻夜未眠。
熬到天亮后,朱简准备了很多干粮米面和铺盖,又让人把他送到贵清峡贵清洞口。
村里人劝他,既然老神仙不肯露面,那就另求良医吧,纠缠也没有用,村里也曾有人如此纠缠过,可到最后老神仙不仅没有出手医治,还将纠缠的人一顿臭骂!
可是朱简倔劲上来了,那里肯听劝。
他心想:老道士就是不肯医治于我,我也要等到他问个明白,出家人心怀善念,我一个读书人,没做什么恶,他却为何不肯解除我的痛苦,有些人明明不是什么好人,他却出手医治了,这不是黑白不分,善恶不辨吗?
村里人拗不过朱简,只好将他送到了贵清洞口。
朱简这次是铁了心,他自己烧饭吃干粮,白天读书,晚上就打开铺盖睡在洞中,一副不见老神仙绝不罢休的架势。
你别说,朱简这人倔是倔,还真有毅力,在贵清洞中住了半个多月,整个人蓬头垢面,污秽不堪,却还是没有离开意思。
四
有一天傍晚,天麻麻黑,朱简胡乱吃了点干粮,刚要打开铺盖睡下,就看到老道士飘飘然从洞外走了进来。
这老道童颜鹤发,慈眉善目,看模样并不像村里人所传那样不近人情。
朱简赶紧起身,腿疮所碍,他蹲跪着向老神仙施礼,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老道士和蔼地对他说:“先生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替先生医治腿疮,还望先生理解。”
朱简一听道士这话,积蓄已久的怨气就爆发了,他泪流满面,十分激动地质问老道说:“我一个读书人,清清白白,从不作恶,医治腿疮只是您举手之劳,却为什么如此推托?我已经在这求告这么久了,难道心还不够诚吗?”
老道士面色凝重,也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朱简的腿不停摇头。
朱简怒火中烧,开口斥责道:“村里有人好勇斗狠,生命垂危之际到你这儿求医,你也答应了,好人上门求医,你却如此对待,枉乡亲们还称你为老神仙!”
那老道士听到朱简斥责,并没有生气。他走到朱简身边,用手抚摸了一下朱简的腿疮,朱简顿时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老道说:“你是个读书人,明理,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为什么我无法医治你的腿疮。”说完,老道就朝洞穴深处走去。
朱简拖着病腿,艰难跟在后面。
二人来到洞穴深处,有一面非常光滑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老道嘴里念念有词,伸手猛推了那石壁一把,那石壁轰然转了一圈,露出了更加光滑,细腻如镜的一面来。
老道对朱简说:“这石壁,称为前世壁,人能在石壁中看出前世所修福分,前世所造孽障,先生可以近前看看你的前世。”
朱简心中诧异,挪到石壁前朝石壁中一看,石壁中果然出现了一番自己似曾相识的场景。
恍惚中,朱简好像融入了石壁里的场景之中,他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小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正指挥下属把一些衣衫褴褛的囚犯倒挂在树上。
有个囚犯挣扎喝骂,他一怒之下,命人用尖刀在那囚犯腿上刺了两个洞,然后用绳索穿过,将其倒悬在树上。
那囚犯痛苦哀嚎,他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朱简心中万分恐惧,他分明感觉到马上这个残忍的军士就是另一个自己。
正在朱简惶恐不已却无法摆脱石壁的时候,那道士在身后轻轻拍了他一把,他如梦初醒,浑身大汗淋漓,口中不停念叨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我!”
道士告诉朱简:这人间疾苦,都是人自作自受,因因果果,总不能逃脱,有些人的病治得,那是他已经还请了孽债,有些人的病治不得,那是他尚未还清。
朱简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道士看着朱简说:“天道轮回,神仙都改变不了,何况贫道。先生看了前世壁,应该明白,你的病,我暂时医治不了。”
朱简表情木讷,眼中含泪问道:“老神仙可否能告知,我还要忍受这种折磨多久?”
那道士叹了一口气说:“只怕要用一生来赎清了。”
朱简绝望地说:“那还不如一死了之。”
道士说:“此生还不清,来世还是债,先生诚心行善积德,能够减轻苦楚。”
朱简点了点头,再无多言。
他在洞中与道士一起度过了数日,一直到他家里人来看望他,这才被接回了村子。
与道士几日相聚,朱简已经大彻大悟。他回村后潜心读书,为善乡里,被乡里人尊称为“跛学士”。
村里人传说,朱简从贵清洞回来后腿疮照样没有好,走路还是跛的,但是他再也未曾求医。
尽管拖着残躯,朱简还是活了七十多岁,且每天都精神奕奕,很少见他被腿疮左右苦楚的样子。
村里人都说,这跛学士腿不好心好,人跛精神不跛,是个奇人。
也有人猜测说:朱简肯定是受过老神仙点化,要不然他以前性格那么急躁,怎么见了老神仙一面,就变得如此平和豁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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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月下访狐》后记
冬日的下午,村子上空落起了雪。雪越下越大,淹没了瓦房、巷道、果园、菜田.村子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雪絮中,在厚厚的棉被下睡着了,单纯而庄重,恬静而温暖。
晚饭后,陆续有串门的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出现在巷子里。村口有一个果园,果园里有两间矮矮的土房,里面住着一对老夫妻。每到下雪的夜晚,老两口小屋的土炕上总是坐满了老人和孩子。
老人大都闲来无事凑个热闹聊聊天,而孩子们却是跟着爷爷奶奶专门去听故事的。
小屋里火炉生得旺旺的,茶壶里的水煮得“滋滋”作响,壶口窜着热气。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屋里人浑然不觉。
老人们讲古论今,谈狐说鬼,孩子们托着下巴认真倾听着这些奇异的故事,忘记了回家。
我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那时候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电视和录音机都是奢侈品,孩子们最好的精神食粮就是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乡土故事。
在这些故事里,一鸟一兽一草一木都活灵活现,它们都可以与人类做朋友,且神通广大,既可以帮助好人,也可以惩罚坏人。
这些故事,常常让我的灵魂出窍,去往另一个奇幻的世界,与花妖树魅、狐仙鬼怪做伴。
我的父亲是位匠人,为了生计,他走南闯北,见过的稀罕事情多,听过的故事也多。
父亲每次回家,临睡前,我和弟弟总会缠着他讲故事,听完一个又一个,直到夜深人静,父亲困乏难耐了,这才意犹未尽地进入梦乡。
父亲很有讲故事的天赋,颇有几分说书大家的风范,他讲故事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常常还会设个悬念,埋个伏笔,我每次听完都会恍惚良久,不知自己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