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三近前打招呼,发现张尕虎怀里抱着一只猪崽子。他好奇地问道:“尕虎哥,这么晚了,你抱着一只猪崽子这是要干啥呢?”
张尕虎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你欠我的吗,你不还清楚,我放不下心走。”
听张尕虎这么一说,李老三算是想起来了。几年前他们一起赶集,他买了一只猪崽子,向张尕虎借了几十块钱,这些年一直拖着没还,他以为张尕虎早就忘记了。
李老三脸皮厚,他以为张尕虎是在指桑骂槐,找自己要钱,于是就笑眯眯的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尕虎啊,今晚我没带钱,哪天我专门给你送到家里去,你看怎么样?”
张尕虎说:“账还一次就行了,不用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老三心想:真是个吝啬鬼,几十块钱惦记了这么几年!
他边在心里暗骂张尕虎小气,边一路小跑就回了家。
回家后,李老三看见妻子站在院子里哭。他骂道:“你这婆娘,大晚上哭什么哭,嚎丧啊!”
妻子哽哽咽咽说:“今天买了一只猪崽子,捉到家里的时候活蹦乱跳,没想到一到晚上就不行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李老三赶紧跑到猪圈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小猪崽子死在圈里。他刚要责备几句婆娘,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白色猪崽子,和自己遇见的张尕虎抱着的那一只很像啊,大小也一般,而且,张尕虎莫名其妙怎么就说我还了他账呢?
于是李老三问她婆娘:“你买了几只猪崽子?”
他婆娘说:“一只呀,天啦唉,死了一只都疼死个人…”
李老三又问:“张尕虎没有来咱们家吧!”
他婆娘停下哭声说:“你个死人胡说什么?张尕虎得病几个月了,今天我赶集遇见他们村的人,说他昨天死在卫生院了。”
李老三一听这话,一股凉气就从后背冒了上来。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婆娘说:“今天张尕虎的家人都在买孝布和纸钱准备丧事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张尕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满头冷汗,心想:妈呀,我真是遇见鬼讨债了?还好是讨债,不是索命呀!
他老婆一看他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了,李老三把自己路上遇见的情况原原本本给老婆说了一遍,老婆也惊呆了。
两个人都很怕,连夜就盘算了一下欠别人的钱,李老三记性很好,零零散散竟然算出了大几千!
这平时借别人小钱总不还,觉得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凑在一起竟然这么多!李老三傻眼了,不过,他生怕再遇见鬼讨债,还是想办法逐渐把这些小钱都给还了。
看来欠别人的,总是拖不下去,你不管怎么耍赖,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货郎医鬼
图文/荒园主人
邢货郎者,名懼,秦安三棵树人也。生于光绪卅四年戊申。少家贫,甚聪颖,习文练武,从父熟悉之,有成。
民国间,军阀混战,盗匪笋生,官不思治,民不聊生,日不能作,夜不敢息。
年十七,父母双亡,遂制一榆木扁担,挑二竹篾箩筐,盛针头线脑、顶针颜料、发夹梳篦、洋火口哨逐杂物,拄七尺青棡木棍,走南闯北,走东贩西,走城串乡,走家串户,打狗斗狼,始为货郎。
无奈货郎乃蝇头小利,再者邢懼宅心仁厚,赠多卖少,十余年竟甚无积蓄。乡邻以老大无成笑之,懼不以为意。
民国廿九年,陕甘春旱,夏收无望,民生尤艰,灾民逃荒,可比民国十八年也。邢货郎虽早出晚宿,仍无些许收入。
一日晌午,忽彤云密布,暴雨骤至。懼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情急之中,见路边一土崖,半崖一窟,不甚高。急垒筐倚担,探身以入,狭小仅可容身。
久旱逢雨,自申至戌,三两个时辰方停。天墨黑,五指不见,道路尤不可辨。喜黄土松软,乃持钉扩窟,可卧方停。渴饿消乏,昏昏然入睡。
忽闻崖下一人呼曰:“胡二弟,七家山龙王庙请牛膝湾戏班谢龙神,四刘家王把式扮嘉泽王,听戏去否?”
有人应曰:“黄长兄,十年等得一贵人,今晚为弟医眼疾。明晚眼明耳亮,陪兄看戏饮酒,岂不更快哉?!贵人休息未起,兄可自去。”
一人又曰:“胡兄半世为官,半世行医,救人无数,惜竟医不自治。今贵人既来之,胡兄则安之,可手到病除矣。明晚一醉,为兄作贺耳!”
又有人应曰:“诺。孟三弟放心,兄十年如坠地狱,若能重见天日,岂有不贺之理!”侧耳细听,似车马之声辚辚远去,复鸦雀无言。
些许,一人呼曰:“贵人醒矣。”
又一人曰:“速请贵人盥洗后吃饭用茶,勿误与大人治病,大人立等久矣!”不觉来至一厢房,灯光昏暗,净手漱口毕,又至一客厅,见时下菜蔬数种,一海碗饭,一双箸。
懼腹饥益甚,如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毕,方饮茶一盏,忽闻一人笑言曰:“贵人好饭量!”见客厅内另有一室,门帘已起,一人执手扶邢懼入,复下帘出。
一补服顶戴之人,盘腿屈踞于床,左手倚一桌,桌上一灯一箧,懼逡巡不敢进退。复笑曰:“贵人请近前,老夫十年眼疾,得遇贵人,今可除矣。老夫以些许金子相谢,贵人医之勿辞。”
懼趋步近前,乃见一无甚髭须之人,双目瞽然,脓痂盈眶。懼解所佩银制耳匙齿签,灼之以酒,剐剥剜剔,无不悉心。见目若星掩薄云,甚无光明。乞人乳一盅不可得,羊乳代之,蒸棉蘸之,抹之搽之,侍其仰卧,复以剩乳灌溉之。
稍顷,挺身而起,双目炯炯,拍手笑曰:“贵人真乃神医,胸有成竹者也,老夫之疴,顷刻除矣。君子不食言。”遂于箧内出一镜一金一函,又于函内出一书。
肃然曰:“此镜已家传五代,乃出于东海之罕物也。余患眼疾久矣,赖此镜之力,得以徐图之。今留之无用,汝常年奔走四方,可为汝遮挡黄尘矣。此金一锭,出自内帑,乃皇上当年赏赐之物,熔后方能用,不可购置田产,纳妾雇佣,尤不可买官鬻爵,放账逐利。此书乃余记平生所见所学,未曾付梓,今应相赠,以图救世济民。无奈此书玄机多多,皆可悟而不可言者也,又逢乱世,以汝之资质,恐祸及汝身。后半部乃余多年行医之心得,尤长跌打损伤,接骨生肌,汝习学之,足可安身立命。”
遂以手撕书,一分为二,仅以少半予之,复谆谆告之曰:“夫大运者,皆由天定,然不可不求,亦不可强求。应得者得之,不得者远之。勿问鬼神事,正气使然之。冷眼看世界,热心救苦人,方得正果。汝命该无子,却有一孙,可调可教,前途无量。此皆定数,不可多问。余尚有金数两,留作搬家之用,虽无人看管,汝亦不可起贪心。肺腑之言,切记切记!”
忽风吹灯灭,所见无一物。天已微明,环顾四周,皆黄土。细审之,则一颅骨侧卧黄土中,眼耳口鼻洞开,下有石镜。
再审之,棺板犹存,有一书册置板上,轻取之,靠土半本已朽,只得少半本。有马蹄大金一锭,錾戳年月,历历在目。懼遂戴镜包书揣金,揖别骷髅。
行三十里,得遇人家,问之,则瓦亭也。问及夜听地名及姓氏者,皆无所闻。然其言犹在耳,懼益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