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向惠亲王回禀,要求去探视卓秉恬。
惠亲王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叫段小中备些礼物,随你同去。”
天门说:“那倒不必,卓府离这儿不远,天门紧走几步就到,怎可麻烦段爷。”
惠亲王没有多想,点头道:“也好,快去快回,收拾一下,咱们动身前往热河,替皇上围猎去打前站。”
天门携了礼物,奔卓府而去。
卓秉恬的病并不要紧,但是奕訢告诉他,要借他之名,把天门由惠亲王身边调开。
卓秉恬自是无不答应的道理,他一心要扶持奕訢登上皇位,然后他便是当仁不让的一代帝师。
这等青史留名的美事,莫说是把病装得重一些,纵是让他去死,大概也会同意。
一过辰时,用罢早饭,天门递贴进入卓府。卓府家丁早被卓秉恬安排妥当,见天门过府,马上飞奔去向奕訢报信。
天门和卓秉恬才说了几句话,奕訢便赶到了。
卓秉恬见到门房呈上天门的名贴,马上卧床不起,哼哼唧唧,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天门上前施礼问安,然后坐到床前。
几年不见,卓秉恬已发辫全白,老态龙钟,无全当年风流学士风采,不由心中酸楚,眼里含泪。
天门想,真是岁月如刀,如今英雄迟暮,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江山如画,都不过身外之物。
卓秉恬装得极真,昏昏沉沉,目不辨人,直待天门轻声呼唤半天,才道:“你是何人?”
天门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掌说:“师傅,我是天门啊,我来看您啦!”
“你是天门?你是我最欣赏最疼爱的天门徒儿?你不是离京了吗?”
“天门才刚回来,听说师傅贵体有恙,特意前来探望。师傅怎病得这么重,可请太医看过?”
“老了,该走了……华陀再世也瞧不好‘老’病啊……你能来看为师,我便是没有憾事啦!”
奕訢走进来道:“吓,真难得,能劳动邵公子大驾前来探视师傅,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天门说:“六阿哥何出此言?”
奕訢冷笑道:“你几番进京,可曾来看过师傅?”
天门被奕訢说得愧疚不安起来,说:“师傅,天门做得不对,您老责骂天门吧。”
卓秉恬道:“为师怎会责骂你呢?你们邵家接连出那许多事情,你小小年纪,要担负多少重任!为师不怪你,你如今能来便好。”
奕訢道:“瞧这情形,师傅没几天好日子啦,你要还有良心,便好好服侍几日吧!”
卓秉恬听奕訢此言,即刻便装作昏迷过去。
天门说:“六阿哥说得是,天门应当在师傅床前尽孝。”
天门说着话,握着卓秉恬的手一动,察觉有异,脸上不由变了颜色。
天门随卓秉恬读书一年有余,熟悉他的气息心声,离得远了或许不能察破他的心迹,如今手把着手,凭天门的灵性,卓秉恬体内的激荡之气纤毫毕现。
天门注目卓秉恬的表情,瞧出他在伪装,旋即明白,这个老夫子和奕訢沆瀣一气,在糊弄自己呢!
天门生性淘气,便有意要捉弄他们一番。因此故意脸上变色,惊呼:“不好了,六阿哥,你快来试试师傅的脉象!”
奕訢知道卓秉恬并无大病,不为所动道:“师傅的脉象怎么样?你非郎中,何以懂得诊脉?”
“我非郎中,却能测得出郎中摸不到的隐脉,师傅的真气在慢慢离他而去,须得想个法子留住,否则过不了今夜子时,师傅必将……”
天门知道上年纪的人最忌讳人拿生死开玩笑,说到这里便住口,卖个关子,看卓秉恬和六阿哥的反应。
奕訢道:“别胡咇,什么过不了子时,哪有这样快。”
“病来如山倒,快慢不由人。师傅这个岁数,人不寻病病寻人,久卧不起,没病也躺出病来。”
这话极有道理,不用天门说,卓秉恬也懂的。
天门说不过子时,后面似隐去不祥的话,难不成过不了今日!卓秉恬深知天门的神奇,当下心里便不安起来。
他睁开双目,着急地问道:“你说我必将如何?”
天门见他醒来,说:“真气还须真气养,师傅年数大了,若真有大病,要静养,若无大病,不宜久卧。多活动,多见太阳,可以补真气,躺得久了,气血不通,可不大好。”
奕訢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谁好好的会卧床不起。”
“师傅便是好好的,你非要他没病装病。”天门说:“我若留在师傅身边服侍他,他便不能自由活动,躺个十天半月再想起来,那时怕是由不得他老人家啦!”
卓秉恬见天门已识破他和奕訢的诡计,坐起来,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快扶为师下床,咱们去外头说话。”
三人在上房坐下,卓秉恬挥退下人,对天门说道:“你如今依附惠亲王,尊贵得很,为师不装作重病在身,请不来你。”
“师傅这话说得天门无地自容,不是我不登门看望您,只因我半途而废,不求上进,羞于面见师傅。”
“人各有志,何必自惭。”
奕訢道:“获王爷如此看重,你风光无限,何谈羞愧。”
天门说:“天门乃乡野之人,王爷怎会看重我。”
“那你因何在他府上。”
“这个……天门不能说。”
卓秉恬道:“可是因为立储之事?”
“不是,王爷是何许人,怎么可能因此事召天门入府。”
“究竟为何事?我们三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天门很是为难,若把实情和盘托出,王爷知道定会恼怒,不说实话,又无借口,只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