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仁轩亲自去调解儿子,声称好女子多的是,他正在托人说媒,管保比那个童养媳强十倍百倍。
江晨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道:“你要说谁家的女儿我不管,总之须得把若兰娶进门。”
江仁轩有意拿自京里听来的传闻吓儿子道:“听说邵家那个公子有通灵之术,他的待年媳还是不招惹为好,谁知他会不会作怪害人!”
江晨冷笑道:“庄小姐比他大十几岁,不管他有无通灵之术,待他长大后,庄小姐已人老珠黄,他会甘心娶庄小姐吗?若真有神灵,老天也不会害庄小姐一生吧?!”
江仁轩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江晨回心转意,便几次想把当年那段孽债挑明,可是话到嘴边,总是羞于启齿,终于还是忍了。
江晨这样闹法,不大的涿州城很快便开始风言风语。有说江晨被狐仙勾了魂的,有说江晨与窑姐私订终身的,还有知道内情的,说江晨在石头城相中了有夫之妇……话传到江仁轩耳朵里,他觉得不妙,如果有好事者,搬弄是非,将当年那场官司翻出来,少不了再起波澜。
江仁轩欲要尽快了解此事。便去云岩寺求签,他想,既然这是一桩孽缘,便交给神明来决断,听天由命吧。若求来吉签,就满足江晨的心愿;若求得凶签,就将那件官司和江晨挑明,何去何从由他定夺。
江仁轩进了云岩寺,住持慎明和尚与他素有交往,听完他的困惑,拿来签筒。江仁轩用心摇签,一支灵签飞出,倒还不坏,是个中签。上面有四句偈语:“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中花。累被儿童求收拾,怎知只是幻浮槎。”
江仁轩看上面有“空疏影”“镜中花”等语,疑道:“慎明法师,这个签怎么解?”
慎明道:“你问得是贵公子婚姻吉凶,这支签无妨,婚姻可成,但却有人财两空之忧。”
江仁轩大惊:“既然人财两空,这样的婚姻还有何可成之理?”
慎明道:“缘分天注定,婚姻是婚姻,祸福是祸福,人财两空却未必是因婚姻所致。这里倒有一解法,避实就虚便是。”
“怎么才能避实就虚?”
“若真要成此婚姻,不可入正室,收作偏房,只当家里一个摆设,‘空疏影’、‘镜中花’、‘幻浮槎’,暗示得便是偏房的‘虚’字。”
慎明解得极有道理,但江仁轩仍不放心,问道:“这女子可有兴风作浪,祸害家门的隐患?”
“空幻之人,纵有作乱之心,也是镜花水月,何足道哉!”
“那句‘累被儿童求收拾’又作何讲?”
“这里的儿童作自不量力讲,对应的是下一句的‘幻浮槎’。若贫僧没算错的话,女方娘家应是没什么人……”
“法师说得是,女方是个孤儿。”
慎明点点头,道:“穷人多心,末路多忌,不要慢待了人家。”
江仁轩道:“绝不会。”
江仁轩经慎明和尚指点,心里有了底,回去的路上再三琢磨,觉得是自己心魔作祟,把事情想得太繁复了。
他想,庄若兰不过一个弱女子,嫁作人妇,安身立命便是福,能起什么风浪呢!
庄若兰服了江晨的药,身体渐渐康复如初。
严氏有意成全江晨,便说了他许多好话,将江晨不辞辛苦,数度往返涿州与石头城,为若兰寻医送药的事尽情渲染一番。
严氏道:“若兰,你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能捡回这条命,多亏江先生。”
若兰不语。
知理道:“是啊,若兰,为给你医伤,江先生把今年的秋闱都耽误了。世间重情重义的人也有,像他这样舍己为人的可真是少见。”
严氏道:“江先生可有些日子没上门啦。”
若兰笑笑,说道:“平白无故受他的恩惠,这份人情还得要父母大人去还,真叫若兰无地自容。”
严氏道:“什么还不还的,他心甘情愿为你去做,你领着这份情便是。”
知理道:“江先生可有些日子没来啦,不知那日说的事情准备得怎样。”
天门问道:“姐姐要嫁人了吗?”
知理和严氏含笑点头:“姐姐若有个好归宿不好吗?”
若兰听知理和严氏说了半天,早已猜透他们的心事,加之天门一语道破玄机,顿时惊觉起来,道:“邵家便是若兰的好归宿。”
天门与若兰缠绵这些日子,对她逾加难舍难分,抱着她的臂弯说:“姐姐是天门的媳妇,我不叫你走。”
若兰脸微微一红,搂了他道:“姐姐哪儿都不去。”
严氏道:“有个人陪我说话当然好。可是,若兰,娘说句不中听的话,天门总要长大,别看他这时对你千好万好,若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你受了委屈,苦还得你自个受。我看江先生家境不错,他为人真诚,又懂得心疼人,你嫁到他家,定然有享不完的富贵,若再生个一儿半女,老了更是不愁依靠。”
严氏话没说完,若兰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泣声道:“娘,您这是嫌弃若兰了,要赶若兰走吗?!”
严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几日,江家找的媒人登门来提亲了。
江晨事先和媒婆通了气,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媒婆进门先把江晨为人如何正直重情义,如何仰慕若兰,如何为她茶饭不思描述一遍。
严氏接过来也把若兰夸赞一番。两人说的话全是给躲在内室的若兰听的。
若兰要是严氏的亲生女儿,她当即便作主应了亲事,可是若兰有言在先,不愿出嫁。严氏不敢擅自作主,陪着媒婆说会儿话,进内室做若兰的工作。
严氏苦口婆心,劝说半天,若兰只有两个字:“不嫁。”
天门也说:“娘,姐姐是天门的媳妇,你不能赶她走。”
严氏一着急,道:“小孩子懂什么!她是你姐姐,不是你媳妇,响地才是你媳妇。”
若兰听说这话,伏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严氏忙解释道:“若兰,娘对天发誓,娘全是扒心扒肺为你着,绝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你的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
若兰拿了把剪刀在手里道:“娘,你要再逼若兰,若兰便剪了头发去出家。”
严氏没办法,出来对媒婆苦笑道:“我女儿不答应这门亲事,让您白辛苦一趟了。”
媒婆拉下脸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江少爷和老身说得可不是这样,他说你们两口子已经许诺,只要媒人上门,便好事可成……怎么忽然变卦了呢?”
严氏赔笑道:“我们家的事情有些曲折……要不您先回去,我再好好劝说女儿,等有了消息再知会您。”
媒婆欢喜而来,讨个没趣,很是恼火,气冲冲地站起身,边朝外走边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家在京里做过官,可江家老爷也不赖啊,好歹也是做过易州知州的,虽说现在改任了通判,仍是公门中人。你们现在是什么,不过平民百姓罢了,去时的凤凰不如鸡,江家肯屈就,怎么着,你们还瞧不上江家啦!”
若兰听到易州知州这句话,脸色陡然大变。她家里当年的官司,不正是姓江的易州知州经手办的吗?
若兰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们家变卖了所有家产,又借了狼五五千两银子,凑够两万两银子的数,送到易州衙门,才将父亲赎出来。
父亲出来后,大骂姓江的没人性,平日里没少给他送银子,只因狼五设计陷害,竟全不念以前的旧情,痛下辣手,把庄家所有的财产都拿去!
易州离涿州不过几十里地,当年的易州知州到涿州任通判了吗?若兰想,不是他还会有谁?这可是害得她家破人亡,自己差点被卖进窑子的仇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