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乡路上

大巴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要不是快过年了，给加了三倍的钱，司机也不会冒这个险！

车子开得很慢，虽然轮胎上缠着防滑链，可是在盘山公路上转弯的时候，偶尔还是会稍稍地打滑，全车的人心都提着。

车上的破喇叭里传出了老掉牙的常回家看看的音乐，往常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可现在，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兴致。那喇叭自己咋那里唱着，噼啪的破音，听着让人觉得不快。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到了半山腰的王庄村，两个男孩，背上了两个大包袱，逃也似地下了车。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俩还在那里议论着，明年天气要这样，说啥也不玩命地往家赶了。

霍俊看着那两个半大男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他也要回家，是必须回家。他的奶奶已经103岁了，五天前大伯给霍俊的父亲打了电话，说老人家身体不适，堪堪不行了，让一定回来一趟。

五年了，已经又五年没有见到奶奶了，霍俊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奶奶在大树下给他讲关于银河的故事。那时候的天气无比晴朗，根本没什么雾霾，夏天的夜空满天星斗，能清楚地看到壮美的银河。他怀念儿时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可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的。自从他和母亲跟着父亲一起到了S市这个国际大都市后，就很少再回这里了。霍俊在掰着指头查着，可能从小到大，自己只回来过5次。他也清楚地记得，每一次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奶奶都会做上一大堆好吃的，喜笑颜开地等着他们。而到他们走的时候，老人家却又会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

时间是伟大的，他创造出了人类一个又一个辉煌；时间又是可怕的，没有人能逃得过岁月得蹉跎。

霍俊已经离开家25年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30岁的男人了。每一次回家他都会感慨万千，大伯老了，二伯的腰更弯了，三伯的头发白完了……可是奶奶还是那个老样子，满脸的慈祥，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在霍俊的记忆力奶奶的模样几乎就没怎么变过。时间好像在她的身上停滞了。

大巴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路更难走了。大冰块和坑坑洼洼的路面让车子在雪面上跳起舞来。车厢里一阵阵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脚臭味让霍俊不禁皱了皱鼻子。“哇，哇！”这时候前排的一位大姐实在受不了颠簸，把早晨吃的豆腐脑全吐进了车厢里。车厢里立刻传出了一阵唏嘘声。“你们都忍了吧，车上没东西，到地方再说！”司机说着打开了车窗。

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霍俊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大巴车里的常回家看看还在响着，可反复就那一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似乎是碟片放不动了，司机没工夫管这些，而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金庄到了！”司机喊了一声，停下了车。白茫茫的一片，透过车窗只能看到远方影影绰绰有几栋宅院。车子里的人们拿上大大小小的行李全都下了车，当车门再次关上，霍俊发现车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车子启动了，向着山顶继续进发。霍俊脑袋越来越沉了，他头一歪，再也不知道了！

霍俊睡着了，他梦到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奶奶拉着他的小手到村口的小卖部买糖吃。可是走着走着，他发觉奶奶的手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他抬头一看，和他走在一起的奶奶，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

“霍庄到了！”司机的冰冷的喊声让霍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拿上自己的行李下了车。

冷，外面刺骨的冷，霍俊使劲裹紧了衣服，在城市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他感觉头上的冷汗似乎都要变成冰了。他提上行李向着不远处的山村走去。

几年来，村里的壮劳力，差不多都外出打工了，今年遇上了这样的鬼天气，赚到钱的没赚到钱的也都不回来了。村子里留守的都是些老人、儿童，有什么办法呢天空依然是笼罩着阴霾，不时还有细细的雪粒从万米高空落下，打在霍俊的脸上。他拖着行李，向前走着。根本就没有什么路，满地白雪，洁白晶莹。没有一个脚印，没有一道车辙，在这一片银白的世界里，霍俊使劲地辩了辩方向，又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了一行清晰地脚印。

10分钟过去了，终于看到了在一片山坳里的霍庄村。相传，当年为了抵挡土匪，霍庄村的老员外霍靖立动员全村，在山顶动工，把土方从村中搬运到村子四周垒起了高高的城墙，而这种碗状的山坳，也让这小山村能够承接雨水，再也不必担心干旱之苦。虽然坚固高垒的寨墙抵挡了土匪的一次次进攻，但是也曾经有风水先生说这乃是改变了地气，使山顶至阳之所变成了阴阳两合之地，今后必有大凶之事发生。

至于是不是这样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也这么平安地过来了。

村子里，静极了，整个村子似乎都已经死去了，进入了这个大碗，霍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也许当年地风水先生说的没错，在这个碗形的洼地中的确是无比的阴寒。过年了，可村子里似乎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人气。霍俊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好几年没有回来了，霍俊对村子里的道路有些生疏了，特别是被这该死的学一盖，也根本就找不到什么路了。他多想找个人问问路，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是一个小孩子。霍俊连忙紧走了两步赶了上去。

"嗨！小朋友。"霍俊喊了一声，那个小孩，慢慢的转过头来。

然而当那个小孩子回过脸的时候，霍俊惊呆了，那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一个成年的男人，满脸的大胡子。那个小个子男人也惊讶地看着霍俊，“俊，俊哥？”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是一种低沉沙哑的男声，与他的外貌实在是不大相称。“你，你是……”霍俊的脸上满是疑惑。“我是三胖子啊！”那个奇异的男人想要握住霍俊的手，被霍俊一下子躲开了，他显得有些尴尬。

霍俊的脑子急速地旋转着，他突然想起来，三胖子是自己小时的一个玩伴。他用惊异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三胖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记得前几年回来的时候，你妈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哪能呢，俊哥，我只是得了这种怪病，身体一直不再生长，可我正常着呢？”说着，三胖子还可以跳了两下。"俊哥，您从大城市回来一定是看奶奶吧？"

“是啊！”霍俊的脸色立刻阴郁了起来。

“老爷子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啊？”三胖子关切的问。

“我爸年纪也大了，整天也是个药罐子了，冠心病、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肾功能不全……差不多整天都泡在医院里，哪能受得了这罪啊。今年天气不好，我整在县城呆了2天，好不容易才碰上了个胆大的司机，这次上了路。要不我现在还窝在县城的宾馆里呢！”霍俊使劲地发了顿牢骚。

“可不是吗！那，我陪你一起去你奶奶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