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习惯,上出租车之前要瞟一眼上面的司机标示牌,在北京坐过出租车的人都知道,每辆出租车上都会有一个出租公司标配的标识牌,就贴在副驾驶前方的储物箱上方。上面详细地表明了驾驶员的姓名、编号、所属公司以及要求,当然,还有驾驶员的标准照片。
不过我每次上车前注意的,却只是那个标识牌上的编号。
北京出租车的标号其实很有讲究,具体到数字当然是越小的越年代久远,这种出租司机因为驾驶时间长、经验足,因此对北京的路况和路线如数家珍,坐这种司机开的车,一般来说比较省心,他自然会条件反射地遴选出一条最佳捷径,将你平安地送到目的地,当然,少不了免费赠送一段随车脱口秀。
这次也不例外。记得当时我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前方有三个零,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号码,说明这司机的驾龄至少也得有十几年了,想必对北京的大街小样都熟悉的很,夸张点说,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差不多。
这就是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既然开过这么多年车了,为什么这段路线却走了完全不同的一条线路——从琳琳的回忆来看,完全不是应该走的那段路线,反而是在地图上南辕北辙地绕了一个大圈。
这就是为什么我意识到琳琳说的可能是对的——如果是单纯的宰客,绕这段路应该多收不少钱才对,因为当时只顾着听他将那些神乎其神的故事,我并没有注意看里程表上到底是多少费用。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司机所收取的,并没有多出实际车费多少。
那他煞费苦心的兜着圈子,到底用意何在?
这一天晚上,蹊跷的事情太多。事实上,几乎处处透着怪异。即便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出租车司机,也在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个出租车司机——他是不是个出租车司机都说不好——一定有问题,他说的那些话就得琢磨琢磨了。”琳琳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想想看,一路上他一直在宣扬小区里有什么古怪,包括死人在白布底下还会动、开发商碰到的邪门事情等等……”
“别说了。”我摆摆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凡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一定有一个合理的动机。
出租车司机一直在向我们强调那个富华的小区有着不可告人的黑暗内幕,包括一系列近似于灵异的事情,如果说没有发现他的古怪,我会把这个归结为一种了解内情的陈述。但现在不同了,他煞费苦心地将我们从一个偌大的迂回路线上拉倒小区,又没有多收出租车费,一定有着一个合理的动机。
比如,为了争取时间能够讲完他想要告诉我们的话。
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听完他恐怖的描述?
这就是值得玩味了。唯一的解释是,他试图通过故弄玄虚的讲述来打消我们对于这个小区探究的意愿,从此远离此地。
当然,还可能有一些其他的解释。比如试图将水搅浑,让我们的调查陷入僵局。
无论这个司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这样做恰恰说明了一件另一件事情。
那个充满高贵典雅气质的小区,一定是所有问题的核心所在。不然,断不会有人不惜用这样隐蔽的方式来组织我们再次踏入。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背后像是爬上了一条冰冷的大蛇,冷不丁抽搐了一下。
“你怎么了?”琳琳注意到我脸色发生了变化,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水,关切地问。
“出租车。”我慢吞吞地说出口,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你刚才说,这个司机不对头。我完全同意,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这辆出租车并不是主动开到我们面前的,而是我们无意中碰见他送下几个客人,才理所当然地搭上了车。”
“你的意思是……”琳琳的脸色也一点点苍白起来。不错,如果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这种反应反而是正常的。
你相信有一辆有着如此刻意目的的出租车会在我们正需要离开小区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停靠在我们面前吗?
不错,我也不信。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辆出租车出现在那个小区门口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等待我们。只不过经过精心地掩饰,它成功地制造除了“偶遇”的假象而已。
这说明什么?很简单,我们被跟踪了。
“我们被人盯上了?”琳琳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但显然并不需要我来回答,将手中本来的打算递给我的水一口气喝光之后,她也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我们肯定被跟踪了,这毫无疑问。”我顿了顿,像是在总结发言一样说:“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这个小区有着什么重大的隐情,以至于不惜动用这样的人力来对我们进行调查?”生怕琳琳听不懂,我解释道:“要知道,乔装成一个出租司机并不难,但弄一辆出租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忘记一切的源头。”琳琳舔舔嘴唇,好像还在干渴一样:“我们为什么去那个小区?是为了调查潘若岚的事情。邹志成的名字被提出来之后,我们就在小区里碰到了很多咄咄怪事,那个奇怪的保安老崔、地下室没有车辆的停车场,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出租车,如果这些都是为了阻止我们进入小区进行调查,那么是不是说明,我们对发生在潘晓和潘若岚身上的一系列怪事已经有了一个触及核心的进展?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紧张?”
我点点头,一口气喝光桌子剩下的半杯水,然后站起身来说:“走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琳琳条件反射地问。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优势。”我答非所问地说:“就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这句绕口令一样的话一说出口,琳琳就听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包,轻轻挎上肩膀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装傻?”
“对。”我点点头:“既然我们已经被跟踪了。那么不妨将计就计,看看我们的调查能够进行到什么程度。现在来看,我们到小区去调查是正确的,不过接下来怎么办,你我心里都没有底。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试试呗。”琳琳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反正也摸不着头绪,不放走一步算一步,不然怎么办?”
“你错了。”我微微笑着道:“我们其实有一个绝好的指路者,只要我们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如果期间一切都风平浪静,我们没有遇到阻力,那么……”
“我们的方向就是错误的!”琳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急促地补充说:“如果我们中间碰上了什么看上去是随机的但是却意外地阻止了我们继续调查的力量,那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没错儿。我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聪明的丫头。
琳琳像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将头探到我面前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重新回到那个小区吗?”
“不。”我摆摆手,一下子拉开门说:“我们当然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了,我们得让他们以为昨天晚上的计策生效了。我们害怕并远离了那个地方,当然,最终我们还要回去的,不过我们是逼不得已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琳琳眼神闪烁地看着我:“还能不能搭档了程哥?一下子说清楚不行吗?”
“我们去潘晓那里。试试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打听到邹志成的消息,不管她掌握多少情况,对我们都是有帮助的。然后咱们再重新回到那个小区,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稳妥的理由,足以让对方以为我们是不得已才返回那里的。”我解释说,心里却有些发虚,毕竟这只是我临时想出的一个计策,能不能成功其实还要看自己的口才。‘
如果还有机会让我施展口才的话。
“走吧。”我重新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出去之后你就要掩饰好,不要让别人看出我们发现了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两眼一抹黑,并不清楚是谁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所以凡事一定要慎重。”
琳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迈出门口。我心里突然觉得好笑,似乎这一去不是调查,而是踏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般。
推开楼道厚重的铁门之后,我一抬头,就愣住了。因为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我刚刚认识的人。
昨晚那个在夏日寂静无人的午夜等车的老太太,正伛偻着背站在我面前,一副满脸皱纹的面孔上,亮晶晶的小眼睛死死地看着我,几缕灰白虚弱地头发在闷热的夏日若有若无地飘舞在额头上,冷不丁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