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路旁那个老太已经在报亭里眯上了眼睛，也许是晚上的空气过于慵懒，她手里还握着一把蒲扇，在轻轻地拍着。

“阿姨，来份地图。”我递过去几元钱放在外面摆放地整整齐齐地杂志上面，等着她把报纸送过来。

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这才发现老人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夜晚的灯光从玻璃窗户的间隙照过去，只留下一个窄小的缝隙可以供我和她交流，也就是从那个十公分宽的空隙中，我看到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手边的蒲扇也一点点垂到地上。

“买份地图！”我着急了，大声喊了一下，结果老人一下子瞪大了昏黄的眼睛，豆大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一双颤悠悠的手伸过来，拿着一份普通的北京地图。我有些歉意地看看她，然后摆摆手，离开了。

琳琳一直在原地等我，没有靠近报亭。待到我拿到地图之后，她一下子把头探了过来，问：”快看看，那小区在北京哪里？“

我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光线太暗，只好重新靠近报亭，接着里面打开的灯盏伸展开地图看了起来。

这种街头买的报纸往往都用的数年前的地图模本，只不过换了一个题目，甚至有一些连标题都没有换，只是把年份改动一下就重新当做新版地图贩卖。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往往地图谈不上更新，比例尺根本就不对，甚至上面标示的地址已经是数年以前了。我和琳琳在灯光下一直找到满头大汗，居然始终没有发现那个小区。

伸长脖子看得眼睛发酸之后，我心头慢慢生出了一些烦躁和气恼，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碰上卖报老太似睁非睁的眼神，不由就埋怨道：“我说老人家，你卖的什么地图啊，地方完全不对，根本找不到啊！”

“你找哪里？我给你找。”老人似乎耐性很好，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从报亭中伸出一只刻满皱纹的手臂。

琳琳随口报出了那个小区的名字。

老人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那只手也缩了回去，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那个小区太小了，地图上没有也正常”

太扯淡了。我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脏话，那小区吞山望水，还叫小？你自己的地图垃圾就干脆承认算了，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小？”琳琳哧地笑出了声：“老人家您逗我玩儿呢吧，那小区还叫小？那北京还有大点儿的小区吗？”

老人没有吭气，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要到那里去？”

“对，我们想先看看在什么地方。”我隐约觉得老人话有些多，总感到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便索性先回答了再说。

“哦，说起来那地方我还比较熟。你们啊……”没想到老人从报亭里走了出来，然后伸出细细的手指指点起了方向，嘴巴里不时报出几个北京的地名，显然对路线确是很熟悉。

我正奇怪着卖报老太这么如此热心，却发现报亭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刚才老人的位置悠闲地看着手机。

“你报亭进去人了！”我轻轻地对老人说，然后用嘴巴努了努报亭的方向。

“我报亭？”老太回头看了看，一脸诧异，等到回过神来，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你弄错了，那不是我的报亭。”

我一下子有些糊涂，定定地看着老太。她瞅了一眼旁边左看右看的琳琳，抿着嘴巴解释说：“那女人说是去上个厕所，我就替她看一会儿，我在这里等夜车的。你们弄错了，哈哈……”

夜车？我抬起手表看看，已经午夜了。心里突然就抖了一下，一个老太太在午夜街头等公交——听着怎么像是恶俗的恐怖小说的桥段？

“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在这里等公交？”我怀疑地说，旁边的琳琳补充着说：“您既然不是卖报的，怎么知道把地图卖给我们了？”

“几块钱的东西，我还不知道？”老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絮叨着说：“现在这社会啊，都没什么信任感了，怀疑着怀疑那的……”说着自顾自冲着报亭说：“闺女我给你卖了份地图，是三块吧？”

妇女迟疑了一下，说：“两块。”然后她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要不我再退你一块吧。”

“算了。”我无奈地看看一边的老太，禁不住说：“不过你这地图也太糙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啊。”

“不能吧？”女人似乎有些不相信，走出报亭取过我手里的地图看了看说：“哎呀，这地图不卖的，老姨你拿错了。”

“什么？”这下老太吃惊了，也探头过来看看地图说：“为什么不卖？”

“这是手绘的地图，不是印刷的。我们家也就这一份。”卖报女人嗤嗤地笑着，然后随手从身后的报亭中取了一份新地图递给我说：“这你也看不出来？旧的。你没觉得这地图有些发软吗？”

我和琳琳赶忙伸手过去摸了摸女人手上的地图，不错，是有些异样的软意。

“为什么你们有这么一份地图？”我好奇地问：“上面的地方还都不对呢！”

“这你就说错了。”女人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这地图比一般的地图准多了。”

“准什么？”我问。

女人看看我，又看看旁边眼光炯炯有神的老太，却把手中的地图往身后一揣，摇摇头，走开了。

琳琳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大姐，你什么意思？怎么就走了？”

“没意思。”女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别问我了，我不会说的。”

我不由和琳琳面面相觑，然后将视线转向旁边的老太。

她显然也糊涂着，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打算问问老太为什么这么晚自己坐车回去，不想远方汽车轰鸣，真的有一辆公交车缓缓开了过来。

老太上车时候，我翘起脚往车厢里看了看。还好，有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玩手机，不像恐怖小说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了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回头看看身后的琳琳，叹口气朝着小区的楼门走过去。

“我总觉得有点儿怪。”琳琳坐电梯的时候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电梯里的空调好像开的太大，我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耳边呼啸的电梯停顿声似乎放大了很多，像一把巨大的锤子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心脏。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头。从小区里回家的一路上，我们碰到的几个人似乎都有些特别，但又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想想似乎是自己多心了——也许白天被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搞得神经有些紧张，过于敏感了。

走进偌大的房子时我才是真的紧张了。别看对着琳琳说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其实我心里十分没底，要说我在这房子里有性命之虞倒还不至于，不过清冷无人的房间中总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寂感，即便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都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寒意。

无暇想太多，因为太困了。进门之后我和琳琳几乎没有交流，她换了衣服之后去洗了一个澡——女人就是细心，她还特意嘱咐我自己洗完之前我不能睡觉，以防发生什么不测——不过因为我实在是太困，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时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了。

人一旦进入睡梦中，一切荒谬便显得自然起来。老实说，我梦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甚至恐怖莫测的情形，但除了让我头疼不已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记忆。不过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居然感到非常的疲惫，仿佛我不是在沙发睡觉，而是夜晚在外劳作了一样。

在沙发上睡觉？我突然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默默身下平整的被褥，我一下子意识到：我现在分明是在床上。而且，如果我的感觉没错，正是在书房的那张床上。